莫言和“诺奖”:警惕文学之外的浮躁

2012-11-11 07:46:00作者: 陈巨慧 逄春阶来源:大众日报

张志忠教授说,我觉得莫言的获奖是一个契机,我们不但要讲莫言,要讲中国现当代文学,还要讲文学长久的精神追求的作用和价值。我希望莫言获奖后,不要过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要觉得自己是个诺奖作家,就束手束脚,希望他一直探索下去。

  □本报记者 陈巨慧 逄春阶

  实习生 葛营营

  莫言获奖,大众在消费“莫言”,各取所需,有的商家甚至打起了“莫言”的主意,比如“莫言包子”、“莫言醉”等,五花八门。一个文学奖,竟然炒成了娱乐事件。专家学者怎么看?11月10日,记者在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主办的莫言文学创作学术研讨会上听到了来自京沪和省内高校30余位现当代文学研究学者的声音。

  把莫言当莫言来看待

  山东大学教授牛运清说,我觉得莫言热应该带动全社会的读书热、文学热、文学研究热,而不应该是一种庸俗热、炒作热和商业化的热,那种浮躁的泡沫化的热,没有价值。

  山东师范大学教授王万森说,几乎所有的学人都在谈莫言,有人说莫言是国家的象征,嫌莫言批判得不够,批判得不到位,没有批判到痛处,有人把莫言的创作来个政治化理解。我是这样理解的,诺贝尔文学奖是个文学奖,就应该把文学奖当文学奖来对待,文学有一个评判的标准,是不是有文学性,文学性又怎么样,够不够经典的级别等等。我的意思就是一句话:把“诺奖”当“诺奖”来对待,把莫言当莫言来看待。

  山东师范大学教授李掖平说,莫言获奖之后我到好多地方参加了各种庆祝会和研讨会,但我也很悲哀地发现,有很多前去热烈捧场的人,实际并没有读过莫言。我上周参加《檀香刑》歌剧剧本的研讨,下午搞了个讲座,但是我感觉听讲座的一百多人里面,也没有几个人真正地读过莫言,到网络和各地报刊看了一下,真正对莫言获奖狂呼乱叫的,基本都是来自文学圈甚至是文化圈以外的人。这种非凡的热闹应该给我们一种警醒,莫言的真正的热,应该是在文学圈内的,但是为什么在外部环境高度喧嚣之下,学界反而显得相对沉稳和审慎?我也特别注意来自中国一线的作家,他们对莫言获奖表示的欢呼,或者肯定都是比较审慎的,说得都相对比较低调。我跟其中几个作家交流过,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希望莫言获奖能够真正带来文学的繁荣,而非文学之外的浮躁。

  王万森教授说,《大众日报》这次对莫言获“诺奖”报道,我每一篇都认真读了,比较专业,是从文学角度来解读莫言,没有过度炒作,有一定深度。

  山东师范大学教授朱德发说,莫言获奖后,他非常冷静、非常低调,而且说的一些话很到位,我很佩服他。所以,他人格的魅力也和他的作品一样,能够受到人们的喜欢,这与他能够获得诺贝尔奖是有很大关系的。

  曲阜师范大学教授张瑞英说,我记得有个记者问莫言,希望将来世界是个什么样?莫言说:“人人都善良,不要欺负人。但这是不可能的。”他还说,“我挨过很多次打,但我从来没打过别人。”他回答得老老实实,这是他的本色。一个真诚的人,一个真实的人,是最有力量的,那么他写出的东西,就少了虚伪。这就是,把莫言当莫言来看待。

  “作为老百姓的写作”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栾梅健说,与其说诺贝尔文学奖是对莫言的肯定,还不如说是对近30年来中国当代文学的肯定,对作家回到文学本位、回到文学自身的一种肯定。为什么这样说呢?莫言曾经作过一个讲演,他说文学主张“为老百姓写作”,要做人类的代言人,“为老百姓写作”往往要站在比较高的角度,居高临下,说教的成分就很重,会时不时地灌输自己的思想,这就很难跟老百姓感同身受。莫言呢,就加了两个字“作为老百姓的写作”,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沉淀,把文学拉回到了文学的本位,找到了文学的主体。这样一种文学观念的转变,是对百年来文学观念的一种跨越,这样一种跨越,是非常重要的。

  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张志忠说,诺奖有一条原则,就是诺贝尔在遗嘱中讲,文学应该奖给有理想的作家,弘扬理想、鼓舞人类的作家。当然理想是一个非常宽泛的理解,但是文学除了我们通常讲的反映社会现实外,还有,就是有益于世道人心、推动社会和人心的改善改良的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讲,莫言的作品并不像现在有些人讲的残酷美学,或者说是一种残暴甚至畸形变态的美,而是在非常时期、残酷畸形变态的背景下,烘托出的一种生命的理想主义、生命的英雄主义。当然,强调生命,正好接通了他与民间文化之间的关系。

  曲阜师范大学教授李钧说,莫言是当代中国难得的一位有思想的小说家。他具有恒定的新历史主义立场,以“小说家言”讲出了民族在前行中的苦难与创伤;他的小说不是代言或“为民请命”,而是真正“作为老百姓的写作”,他将小说艺术扎根于中国民间社会现实,赓续了《聊斋志异》的传统和鲁迅、萧红等人的现代小说艺术;他的创作因为深植于中国大地而开出了丰硕之花,而绝非是福克纳或马尔克斯的翻版。更重要的是,莫言将深刻的思想完美地融入了他的小说艺术之中。

  莫言不是唯一标杆

  山东大学终身教授温儒敏说,在中国当代文坛上,莫言也许并非独一无二的顶尖作家,但莫言无疑是最杰出的少数当代作家之一。他对文化的体认常伴随对人性的挖掘,包括对潜意识、集体无意识的挖掘,让人惊讶。但莫言作品并非无可挑剔。比如他的作品也有些描写因怪异或过于阴暗,而让人读来不快,甚至有所谓“重口味”之弊。但可以预料,莫言获奖,肯定是中国当代文学一件标志性的大事。这件事将一定程度上改变人们对当代文学素质的看法,也会促使人们多关注纯文学。  

  温儒敏说,莫言不是唯一的标杆,他只是诺奖的获得者,诺奖跟自然科学奖不一样,当然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西方的一种观点,但是它能够多大程度地代表西方还很难说,其实大家特别兴奋地在说莫言的时候,不要忘了诺贝尔奖获得者的风格是非常不一样的。所以,莫言就是这个世纪出现的一个作家,如果他早出现50年,他不可能得奖,是因为审美风格的原因。不喜欢莫言也是一种正常现象。一个作家只要他自己预设的审美目标实现的程度比较完满,就成功了。

  张志忠教授说,我觉得莫言的获奖是一个契机,我们不但要讲莫言,要讲中国现当代文学,还要讲文学长久的精神追求的作用和价值。莫言的获奖,也引起我的一些思考,就是莫言的研究方面还可以做什么。近些年来,小说讲故事成了中国文学争论的一个焦点,有人说讲故事的时代结束了,很多人也说宏大叙事的时代结束了,但是你说莫言不是宏大叙事吗?《丰乳肥臀》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一直写到九十年代,《生死疲劳》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写到九十年代,一部小说涵盖半个世纪或者更多的历史,而且都是浓墨重彩的。怎么来界定中国文学的中国经验和中国特色?这些都值得我们思考。

  希望不要被诺奖束缚手脚

  山东大学副教授马兵认为,莫言获奖之后网上有质疑,很正常。我尊重完全从艺术的角度进行的质疑,我跟踪了很多对于莫言的批评,有一个马来西亚的作家,他有一篇文章是专门谈莫言写作的不足的,我觉得这篇文章就比较有启发性,他觉得莫言的创作的不足是他叙述的节奏有问题。我跟他有过交流,我说《生死疲劳》是一部非常了不起的作品,但是他说《生死疲劳》里面有个很致命的弱点,就是叙事节奏过于单一。而且,他说一旦作家成为一个“体”,之后反倒就会面临一个创作的困境。在我们看来,一个作家形成自己的文体,往往是一个作家艺术成功的标志,但在这个作家看来,这正是一个作家艺术困境的标志。他说,莫言所有的作品,不管是中篇、长篇还是短篇,我们一看就知道是莫言的作品,这可能是莫言最大的问题所在。他认为伟大的作家得有两幅笔墨,比如现在比较红的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如果读完这本书再读《百年孤独》的话,就会觉得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写作思路。一种是极为现实主义的,甚至是带有一种媚俗的色彩去讲爱情故事的,而另外一种我们称为“魔幻现实主义的杰作”。他说莫言的写作是有局限性的写作,我觉得这提供了一种更具启发性的思路。

  山东大学教授张学军说,莫言的小说,是语言的狂欢,颠覆了传统语言的优雅,带有某种反思的喜剧色彩,自我诉说,直抒胸臆,痛快淋漓。我们看到,莫言的每一部小说,都有一种叙述方式上的探索。我希望莫言获奖后,不要过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要觉得自己是个诺奖作家,就束手束脚,希望他一直探索下去。

责任编辑:刘宝才
分享:
更多

本文相关新闻

我要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