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彦夫:拒绝向命运低头 努力跨越人生最后的极限

2014-01-20 17:06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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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时,他失去双腿双手左眼,却凭借假腿和铁拐站了起来,还带着人修沟挖井改造村庄;63岁时,他在报告会现场突发脑血栓,从此卧病在床;2014年,他81岁,思维逐渐混沌,说话不再清晰,但他仍拒绝向命运低头。一个一辈子向极限人生发起挑战的老人,正在努力跨越人生最后的极限。

1月14日,朱彦夫同来看望他的淄博预备役工兵团官兵畅谈理想与信念。大众日报记者 房贤刚 摄

  17岁时,他失去双腿双手左眼,却凭借假腿和铁拐站了起来,还带着人修沟挖井改造村庄;63岁时,他在报告会现场突发脑血栓,从此卧病在床;2014年,他81岁,思维逐渐混沌,说话不再清晰,但他仍拒绝向命运低头。一个一辈子向极限人生发起挑战的老人,正在努力跨越人生最后的极限。

  很多人都不希望他再这么冲刺了,一个人的神经已经紧绷了80年,也该放松一下,安稳而且略微幸福地度过余生。但他本人明确地告诉大家:我能跨越人生的最后极限,我不会认输,我这辈子都不会跟命认输。

  这就是朱彦夫。

  “朱老,您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60多年了,这个谜还在继续。

  这个人到底是

  什么材料做成的

  1月11日,淄博市沂源县城一个小院子里,81岁的朱彦夫正用他那唯一能动弹的左臂,套着一只笔不停地写写画画。

  如果不是记者的来访,朱家大门平时应该是紧闭着的。朱彦夫的儿女们希望父亲在重病后,能安安稳稳地度过最后的晚年时光。

  可朱家依然是人来人往,尤其是张家泉村的乡亲们。

  “天下的苦都让你一个人吃了。”有时候看见父亲这么“不听话”,大女儿朱向华忍不住埋怨他,结果一开口自己先哭了。

  1950年,在朝鲜战场上,17岁的朱彦夫失去了四肢和左眼,右眼的视力也只剩0.3,动了47次手术才活下来。但朱彦夫没去荣军所,而是回到老家沂源县西里镇张家泉村,还当了村支书。带领着曾经贫穷的张家泉村,一点点变了样。

  1996年11月,朱彦夫突发脑血栓,倒在了报告会现场。看着病床上昏迷的朱彦夫,医生非常肯定地对他的儿女说:“他永远只能躺在床上了。

  谁也没想到,治疗完不久的朱彦夫,固执地绑上20斤沉的假肢,竟然站起来了,他靠尚能活动的左边身子撑住铁拐,甩开想扶着他的亲人,往前走了几步。

  医生都惊呆了,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他已经半身不遂了呀。

  滚到院子中间

  顶着磨盘爬起来

  说起这些,外甥赵圣贵鼻子一酸,他第一次看见舅舅用假肢走路时,也是这个姿势,这种神情。

  1955年,朱彦夫回到老家的两间破草房,就跟外甥赵圣贵睡在一起。7岁的赵圣贵每天晚上搂着舅舅——他躺在床上,还没有7岁的娃娃长。

  第二天一早,赵圣贵看舅舅绑好假肢,刚走到门口,就被门槛绊了个跟头。赵圣贵想扶,舅舅使劲甩开他,硬是自己骨碌碌滚到院子中间的磨盘前,用磨盘顶着自己爬起来。

  从此,朱彦夫没让人扶过,每次摔倒了,他都是滚到一个可以借力的石头或者土坡前,自己爬起来,哪怕为此碰得鼻青脸肿。就这样,朱彦夫走遍了张家泉村每一寸土地、每一条山路,他还领着大家修了三条沟、挖了三眼大口井三眼深水井,建了三个园子:果园、花椒园、桑树园。

  他“走”遍大江南北全国各地,为群众作报告。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一天学没上的“文盲”,竟然靠自学写了三本书——第三本就是著名的《极限人生》。

  不能走路了

  也要给假腿穿上军鞋

  可患脑血栓后,朱彦夫的身体还是不可逆转地衰弱下去。后来他走不了路了,甚至下不了床,他的全部“战场”就是一张两平米的床。他的假腿终于用不上了,他让人给假腿套上了一双新军鞋,摆在床边,天天看着,直到上面落满了灰尘。

  每天醒来,朱彦夫就会打开电视看新闻,有时候睡着了也不关,就让电视那么响着。看完电视,他就不停地写字,写感想,还写诗歌,写累了,他就势往后面的被子上一仰,迷迷糊糊睡着了,躺着睡觉已经不再适合朱彦夫,只有坐着才能更好地保持平衡。

  “我连自己写的字都看不清楚了。”有时,他会瞪大那只仅剩的视力模糊的右眼,悲哀地叹口气。

  护工张德良想帮他记下来,朱彦夫不让。他非常固执地维持着一个重病老人的尊严。

  朱彦夫从不说“疼”,更不会开口求人。有时候他身上痒痒,就自己蹭来蹭去。张德良看见了,就主动为他擦澡,可上身擦完了,朱彦夫坚决不让张德良擦了,他用牙咬着毛巾,艰难地低下头,用唯一能动的左臂自己擦。

  “老爷子哎,我来这里就是照顾你的,再说都是男爷们,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张德良不理解。

  还是在一次帮朱彦夫整理日记时,张德良发现了他60年代日记里的一段话:“我是残废军人,又是干部,情况特殊,困难大,很容易引起大家的称赞和同情……我觉得,这是同情,也是批评,这决不是一般的生活细节问题,而是思想上的‘娇气’和‘官气’的具体表现,今后,决不能叫这种作风‘合法化’。”

  “用人难,求人更难,人活着得靠自己。大良,我整天用你,所以不想轻易麻烦你。”有一次,朱彦夫低声跟张德良说。

  鲜血染红的胡萝卜

  一辈子忘不掉

  朱彦夫有三样东西从来不吃——土豆、洋葱、胡萝卜。土豆是因为在朝鲜战场上,“一口土豆就一口雪”留下了阴影;还有一次,饿极了的朱彦夫吃了太多洋葱,结果半夜全吐了,从此他就闻不得洋葱的味。刚开始张德良不知道,给他做了顿炒洋葱,虽然时隔50多年,朱彦夫一闻,仍然吐了。

  至于不吃胡萝卜,张德良后来才知道,在朝鲜战场上,有一次,朱彦夫和连长偷偷去给战士们拔胡萝卜充饥,结果遭遇敌人埋伏,朱彦夫一个骨碌滚到沟里,连长却被机枪扫射,连长牺牲时,身上的27个弹孔不断往外流血,染红了他怀里紧紧抱着的胡萝卜。

  张德良陆陆续续了解到一些朱彦夫的故事。在朝鲜战场上,受了重伤的朱彦夫清醒过来,饿急了,发现鼻子前有一块肉,闻着很香,他就一口吞进了肚子里,觉得还挺好吃,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的左眼。

  听说这个故事后,张德良连续几夜没睡着,他想把这个故事忘掉,却怎么也忘不掉,一闭眼,脑子里会晃动着老人仅剩的右眼中那股倔强的光芒。

  朱彦夫从不主动跟人讲战争,“你必须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很尊重地看他,他才会讲,否则他一句也不会提。”大女儿朱向华说。

  这是一个自尊到不屑于活在过去功劳里的老人,他有时会跟张德良念叨,“我现在是个消费专家喽,光吃喝,干不了活啦。”

  吃了3次安眠药

  还是激动得睡不着

  朱彦夫酝酿着写第四本书,“我想把自己整个生命过程概括下来,尤其是精神方面。写《极限人生》时,我没什么知识,如今通过自己的学习,感觉好多了,该总结一下了。”

  “习近平总书记说,理想和信念是共产党人的钙,我琢磨着这句话有道理,人的身体不能缺钙,钙是骨头的重要组成部分,人活着就得有骨头。”

  为了这第四本书,朱彦夫整天写啊画啊,以前他是用两支残臂抱着笔来写,现在右臂不能动了,大女婿刘春国帮他做了个特殊笔套——一个环套在左臂上,一端用螺丝固定着一支笔,用来写字。

  每次写得不满意了,朱彦夫就会暴躁地用那支残臂把纸揉搓成一团,使劲扔到床下。这像极了他写《极限人生》时,“最后顶多用了三分之一的字,那三分之二他不满意,都揉碎了扔了。”儿子朱向峰说。

  “这个倔脾气的老爷子吆。”张德良只能紧紧盯着,每超过15分钟,朱彦夫脸有些微微发红,他就赶紧提醒他歇歇再写。

  朱彦夫的急脾气,张德良早就领教过了。去年8月份,他刚来朱家时,第一天就想跟这个心目中的老英雄签合同,结果被朱彦夫的儿女阻止了,“我爸脾气大,你先适应两天,觉得能呆住再签合同,你走我们也不怪你。”

  有一次,外甥赵圣贵来看舅舅,结果有几句话跟朱彦夫说得拧巴起来,老头二话不说,也不管外甥能不能下来台,用断臂指着门口:“滚!”

  朱彦夫眼里容不得沙子,尤其听不得外面灯红酒绿的事。自去年十八大召开以来,只要看到电视上播和反腐、八项规定、纠四风有关的新闻,朱彦夫就激动,有次还嚷嚷着“要给习主席写封信”,“干部这么吃不行啊,这么吃太浪费了,能吃掉一头牛、一座楼,这都是腐败啊。”

  2013年12月30日一早,张德良一走进屋,就看见朱彦夫兴奋得瞪着眼:“昨天晚上看见习主席吃包子了,好啊,当国家领导人就得这么干,就得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我高兴得一宿没睡着觉啊。”

  那天,朱彦夫还高兴地喝了酒。

  12月31日一早进门,迎面还是朱彦夫那只直勾勾的眼睛:“我昨晚吃了三次安眠药,还是没睡着啊。”

  “他是俺们村的

  好党啊”

  朱彦夫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每当花儿红了叶子绿了,朱彦夫就会让家人把自己推出来,有些贪婪地看着。“我出不了门了,看着这些花草,我能知道春夏秋冬,一个轮回又过去了。”

  朱彦夫一直想在院子里种上几丛竹子,可没有成活。这让他很郁闷。在几十公里外的张家泉村老屋前,别人家都是种花种树,独独朱彦夫门前种的是几丛骄傲翠绿的竹子。

  后来,也有村民跟着他种起了竹子,这成为张家泉村独特的一景。

  朱彦夫盼着花儿红了,桃子熟了,因为每当这时,张家泉的乡亲就会搭伴来看老书记。

  谁也无法想象,就是这个没腿没手的村支书,带着乡亲们上工,开山炸石、治理荒山、兴办教育,让这个沂源县最南面的小山村,发展得比周围的村子都富裕。

  那是一个时代无法忘记的奇观:一个没腿的人站在冰天雪地里,旁边有人吹着军号,乡亲们全靠双手和小推车,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他是俺们村的好党啊。”乡亲们这么称赞朱彦夫。在农民眼里,村干部和党不分家,村干部是怎样的,党就是怎样的,村干部好,党才是好的。

  “今年咱们村没大有人出去打工,都在家里种果树呢,今年沂源红苹果和桃子,收成都很好。”几乎每隔一个月,现任村干部都会来到朱彦夫家,跟他念叨村里的大事小情。

  说到谁谁走了,朱彦夫会难过好半天,当天的饭也吃不下去了;说到谁谁好了,朱彦夫保准一天欢欣鼓舞,还嚷嚷着要喝酒;还有一次,村干部说起村里又修了一条路,朱彦夫当场拿出一千块钱来,非要捐出去表表心意。

  这就是朱彦夫的群众路线,别人是“走”群众路线,对朱彦夫来讲,他不用专门去走,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乡亲们。

  朱彦夫能出门的时候越来越少,只有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家人才会将他推到院子里来坐一坐,闻一闻花香,听一听鸟语。

  朱彦夫会用那只剩下的眼睛紧紧盯着太阳,他的眼神很独特,像位将军,“年轻的时候,我在朝鲜战场上,恨不得把太阳打下来。”他眯着眼睛,猛地提高了声音:“你们信不信?我能把太阳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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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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