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仅隔着一面镜子（组诗）

■田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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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和右手相爱》

就像左手和右手相爱，我们十指相扣

走在各自孤独的深处

而上天怜悯我们呵，赠予我们

一个天使的孩子，以此赎回

那个海枯石烂的约定——

你看到乌云之后的光芒

我的眼睛一直在找寻着那光

而脚却深深的陷在黑暗里

我还能再给你光吗？你懂我

就像我懂你

一个灵魂照耀着另一个灵魂

这些被上帝咬过的苹果

沉陷在自身的不圆满里，是否

内心还葆有一份火辣辣的爱

就像左手和右手相爱，我们十指相扣

一个灵魂找到了另一个灵魂

《我们仅隔着一面镜子》 

事实上，我们正美妙的发生着某种关系

洗浴时，我看到你就在我对面

身上披着一层水雾，在雾气弥漫里

我看不清你——而我找了你那么久了

你若隐若现，投身在一面镜子里

但我知道，你有悲天悯人的心肠

你有上帝的身份，上帝的面庞

上帝的痴情，魔障般的征程

我们隔着十万里雾霭，但我知道你就在我面前

当我伸手去擦镜子里的你，多么神奇呵

你脸上的雾气，瞬间即化成了泪痕

这些因为爱而呼之即出的珍珠呵，滚落着

滚落出镜子。你一定也读懂了我这颗滚烫的心

一场辽阔的爱，让我们无限接近

无限接近于一种真理，一种传说

情到动人处，我伸出双臂去拥抱你

而你却消失了——雾气消失了，珠泪消失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我，只剩下一个人

在饱经洗礼之后，在无限阔大的水银镜面上

像一朵出水莲，或者像一万朵出水莲中的一朵

直到我也消失了

只有无限涟漪，无限宁静

在一个无限良美的世界，旋动着一扇神秘之门

《剖蚌取珠》

她一点儿都不含乎，一双细白的手

从盆里捞起一只只黑蝶贝，扔在地上

然后抬起右脚，用力一碾……再一碾

瞬间，一颗颗亮灿灿的珍珠光照着夜市

源源不绝从卖珠人的手里

交到上帝手心，就这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么天经地义

似乎我们都已经忘了，就说这小小的黑蝶贝吧

——给它水，给它沙子

给它源源不绝的爱，再手起脚落给它无情的背叛

而它却亮给你珍珠，它向你交出了毕生的珠泪

——事实上我们交换的，也许只是

生命的悲愤，灵魂的珠玑

然而更多时候，除了珠子和珠子一样的东西

似乎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不愿意看了

《疯狂的多米诺骨牌》

“疯了，真的疯了！——”

亲爱的，这不仅是一条海量版广告

但是真的疯了，一队队新人正穿着圆梦牌婚纱

走在圆梦的红地毯上

苹果被咬了一口，又一口

是伊甸园里的那口，也是乔布斯的那口

是撒旦的，也是新人的，一口又一口

疯了，真的疯了。但真正疯狂的不是梵高

也不是金黄的向日葵

那些疯了的，是梵高牌皮包，是乔布斯的苹果

一队金黄的梦，戴着疯狂的彩头

就是要不动声色，再次疯袭你的珍珠港

——仿佛是发乎情，止乎愿的

当然，我看到更多的珠宝，更多的价值、链条

更多的崇拜……潮水般的践踏

为人类拥有？为人类复制？作为人的神启？

在这疯狂的晚上，我看到有人正用多米诺骨牌在重排

梵高的星空，那个著名了一百年的星空

我知道那推倒星空的力量

不是疯狂的多米诺骨牌，就是一只疯狂的手

一颗为此而疯狂盗窃、掘取的心

但是亲爱的，我更愿意享受

那颗晨光闪亮的新果子，带着你的气味，你的温度

和我共赴这场前世的约定

《约等于》

你信不信，60公斤约等于21克

在冒着蓝烟的大熔炉里，我们必然到达那儿

而月亮约等于太阳的香气

第一千零二夜约等于满天星光，每一天都在反复死去

而缠绕不息的藤条约等于父亲，约等于女儿……

这母性的、父性的纠缠，约等于一个人一生的顽疾

而一颗心约等于沙漠，一滴爱约等于献祭

碎银约等于鬓上银霜，泪光约等于湖泊对天空的思念

而我约等于你 ，约等于你们的一部分

烟火约等于苦难约等于创造，此岸约等于彼岸

但在万物的眼中，世界约等于无

它动荡的美，约等于安静的海

……这并非形而上学的论断

你看我正躺在一个波澜壮阔的夜晚，反复历数着

一个人的长度，刚好呼应着这些模糊的砝码

刚好约等于一只邪恶的盒子，而它正倾出白日梦

——即使在黑夜，它也生出不眠的青草

约等于天空之蓝，约等于普世之绿

《碎胭脂》

早用旧了

这日子的釉彩。于是你用西施来撰补

这病模样。用昭君袖笼中的雪水

来涤它的纯，盛它梦中的大汉，塞外的遗世独立

但锈痂日渐加深。你还唤来貂蝉

却羞走了夜光杯里的明月亮

独留下这半生灰，洒进了华清池还不算

还留下一抹狐狸的气味

让它继续在生活里借尸还魂，拖一尾若明若暗的火

它燃透了你，又骗光了我

这下好看了。西风夹着东风已翻过我们的城墙

一点一点，完美主义的剧情

边演，边落，这清清凉凉的碎胭脂

我说你心里养着的那只老虎

从前，是瓷上的美人赋

现在，是用幻美来修饰真相的一匹布

再过几十年，就是从半空飘落的小黄纸

《侵略的风》

你看啊，大风在窗子的睫毛上哗动

而银杏树叶扑闪着小碎光，这风中蝴蝶

飘旋在我窗外，一片一片的溢着美

它们多么轻啊，甚至压不住迎头而上的气流

压不住雷霆、闪电，压不住

菜板、风衣和冰山的一角。这破败残损的迹象

如一行浅尝辄止的诗，一片片亮闪闪的虚词

大风一吹，它们忽地就滑落下来，在荒芜之地

它们集体腾空了，高处的生活

而侵略性的风，还在紧追着

一只红色塑料袋，它飘荡着

那种惊心动魄的红，绚美的红，像一片晚霞

飘在人间，和更多的飘零之物一起

还在忍着热爱，闪着迷人的光彩，一片又一片

你看啊，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你看啊，也不过是侵略性的风

《明天已消逝在昨天》

她优雅的启窗，很想

从晨光闪耀的麦田和鸟鸣中，提炼

一帧安慰剂，贴在曾经陶醉过的

饱经折磨的心脏中

但昨天已被彻底粉碎了

是天光还是她，亲手打开的粉碎机、碾压机？

一直没完没了，像细小的逗号

细密的排列着，今天

这个逗点，一直没完没了

从容的风吟，让她变得仿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多么静默的变幻，让这个住在监狱里的自由人

呼吸叠着皱纹，极目远眺——在不曾休止的劳动中

“看生，看死”？

或者，刚好借助了一只鹰的翅膀，装在自已背上

但这似乎从来都没有给悲歌划上过句号

虽然，它擦掉了泪痕，沸腾了花枝和绿草

而明天，已消逝在昨天了

《继续》

今早我倒掉的垃圾里有茶叶、菊花、枸杞

当然还有看不见的菌丝，不易察觉的朽腐

后来，我对着镜子整理了乱发，乱了的章程、日程

然后开始新的一天，在这座簇新的鼎盛楼里

我常常把 “上”走成“下”，把“左”走成“右”

把虚掩当成洞开，把背景当成主体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任何一根方形或圆形的廊柱

都足以让人藏身，都足以让人找到暂时的依靠

而我却更愿意迷失

在七上八下的电梯里，在迷宫一样的建筑里

一个人，像读昨天的晚报一样仔细辨识

今天的过河术里的那些鱼目混珠术，鲤鱼跳龙门术

邀功术，穿墙术，黑客术，黑马术，过河拆桥术

但昨天的那张晚报已被无数只手，轻轻翻过

却没有被翻案，而明天尚在继续

它应有的命运：是光芒万丈的荣耀，也是加速暗淡的铅影

在更远处，还有海水一样的蓝在向后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