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投递的信

涂定军

细(1)姐:

见信如人!你在那边还好吗?屈指一数,你离开我们已经整整35周年了。记得你是在我12岁那年远走的,而细弟我已是近50岁的人了。阴阳之间仅一桥之隔,却让我们姐弟难以晤面。

细姐,你在我们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四。在我少年的记忆里,你长得很清秀,也很高挑。村里成立鞭炮厂时,你被招入厂里做工。那时,你每天唱着歌去哼着曲回,一家人也为你有这样的机会感到高兴。然而,这高兴来得突然,去得也很突然。你偏偏在那家鞭炮厂出事了。

你出的不是安全事故,而是感情问题。其时的我,对情为何物,只有朦胧的感觉。你出事后,便神志不清了。我只记得当时有位比你还小、长得眉清目秀的小伙子,通过堂姐来看她。你忸怩了半天,最后还是去了堂姐家。那一次会面,对于你来说福兮祸哉,我认为后者居多。

细姐,你生病后,家里人也曾带她四处求医,但效果不佳。你整天盯着某个东西发呆,生性爱说爱笑的你从此变得少言寡语。对于本就贫困的家庭,你成了一种累赘。特别是“双抢”(抢收抢种)季节,你帮不上任何忙,反而碍手碍脚。于是大哥有些抱怨地取笑你:你这整天不做事,吃药死了算了。

大哥向来说话口无遮拦,刀子嘴豆腐心。俗话说,长兄为父。大哥虽然不是排行第一,在我们同胞间却起到了表率作用。记得我结婚那夜,大哥酒喝得有点多,眼泪婆娑地对我说,老细,大哥帮不上你,看你现在混成这样,我打心眼里高兴。大哥的话发自肺腑。一时间,我双眼通红。

大哥“乌鸦嘴”不幸得到应验。你或许忍受不了感情的折磨,或许其他的原因,一天趁家人不在,她服下了农药“敌杀死”。邻里的几位热心人发现后,光着脚板一路狂奔,用板车将你送到乡卫生院。

医生全力抢救,往你的胃里灌了许多肥皂水。输液的时候,你纤细的手上找不到一根静脉,医生决定在腿上注射。这时,你仍有气无力地喊着:别救我,让我死!

你的腿上也找不到静脉。医生用刀背在你的腿上尝试地划了一下,你反射地缩了一下腿。细姐,你何尝愿意离开人间哪,只是你内心的痛楚无人理解。你选择了逃避的方式解脱自己。最后,医生在家人的请求下使用了麻醉剂,尔后在你的腿上找静脉。

你终究没能被救活,你的灵魂飞向天国的一端。大哥声泪俱下,扑嗵一声跪到父母的面前:爹妈,我对不起您们!你的死,留给我们一个无法揭开的谜和浓重的阴影。

你走了,留下了只剩几毛钱的布袋钱包。娘见了又禁不住泪雨滂沱。细姐,你每次到镇上赶集,总忘不了给我和细哥这两位弟弟带点好吃的。可她自个儿却舍不得吃一口。爹最疼爱的就是温顺的你了。每每此时,他就会嗔怪你,你还有么事用?

你走后的几个春节,万家团圆之际,却是家里最难熬的时分。父母低低的哭泣声伴着我们度过漫漫的除夕之夜。我也常常无意撞见母亲一人偷偷啜泣。丧女的痛楚只有为人父母才能体会得刻骨铭心。

我也曾做过许多假设:倘若不是家庭贫困,如果你能及时得到救治,倘若当时乡卫生院的条件能好些,也许我的细姐,你就不会弃我等而去。你现在也早已成家立业,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我也多了几个外甥,不知底细的侄儿侄女们,也就不会问为何只有一个姑姑却要叫大姑……

细姐,虽然你西去多年,时间也在不停无情地冲刷着记忆与悲伤,你的音容笑貌却始终萦绕在我们的心头。现仅托一书,遥寄思念。父母于去年11月和今年5月相继离世,但愿天堂里能与你相聚。

细弟:定 敬上

  二0一七年六月一日

(1)注:方言,年龄最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