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家书

  曹瑞冬

  女儿,或许你不情愿,但成为你的父亲是一辈子的事。就算到了共产主义,你还是我女儿,我还是你父亲。我用漫长的岁月陪着你慢慢长大,我看到有一个继承我血脉的人像极了我,仿佛成了我的影子,我无比兴奋,总觉得我的生命影响了你的生命,我打造了一个继承我梦想的人。但自从你的叛逆期开始出现后,原来我希冀的“如是”是何等肤浅,我知道我再也改变不了你的人生,但影响甚至控制你的习惯不会结束,当你面临道路选择时,仍希望我的箴言能成为你人生的方向,故而用家书继续行着生命改变生命的事。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三日晚

  女儿,关于生与死的故事你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次也许你还会错过,但这场空前的灾难兴许会让你对生死有新的考量。你不知道死亡的暴风雨何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有时悲剧会紧跟在幸福之后。所以,你需要紧紧抓住活着的时间,而活着的主题并不完全是享受,用生命写就的传奇不必如此肤浅,就像对汶川大地震中死难者们的缅怀追悼,对困厄中的人们的支撑与团结,对生命的敬畏以及敢于争取活着的勇气与坚持。

  二零零八年八月七日晚

  女儿,我明白了你的兴奋,我也明白你被我拒绝去看北京奥运会的失落。我知道我的拒绝会使你用更长的时间等待新的机会,有意义的人生不允许错过,但我明白你的爱好从不在体育运动上,你或许只是想让其作为你去北京旅游的借口。北京奥运会给中国人的是更加璀璨又令人振奋的诱惑,情感在心灵中占了上风,便不可阻挡地驱动你去追逐,但用理性的智慧来考量,你是否真的需要,你的家庭又是否真能承受。机会往往只有把握过才能认清,但并不代表你一定要得到,人一辈子不能做完的事有千千万万,有意义的人生更呼吁取舍,奉行坚持,拒绝偏执。

  二零零九年一月二十三日晚

  女儿,关心的开始意味着预防失去的珍惜,把爱作为成长的积累由此开始。当你看到奶奶站在没有护栏的窗台上打扫,你瞬间达到了紧张,你并没有被危险吓得没了魂,反而很努力地想办法要奶奶赶快下来。你打通了我的电话,要求我制止奶奶的冒险。我很看重你关爱老人的心灵与解决问题的睿智果断。当一个人被爱时,他爱人的需求也随之放大,家庭中有着彼此至死不能放弃的亲情,当危险降临时,爱与情会成为我们战胜困厄的力量。人与人之间相互体谅的心灵构成了宇宙的真理,成长纵有烦恼,也应用爱来应对。而且尽管我们敌不过不完满的人生命运,这命运却能教会我们珍惜拥有的美好。

  二零零九年四月十日晚

  女儿,你的成长来得好快,父亲于你心目中的地位不再高大。我饶有兴味地介绍同学会的趣事,你竟突然表明“我混得不怎么样”的戏谑。我没有预料到子女的仰慕会以这样的方式流失。任何人都有指摘别人的自由,任何人都认定没有人会比自己完美,你在别人的眼中或许也是如此。自负是弱者自我安慰的方式,怀抱着羡慕嫉妒的情感,将对方的不足任意放大,加以渲染,否定了真实。女儿能独立判断父亲的得失固然是走向成长的关键一步,成长不能舍弃天真,但也不能纵容任性。果然,从肤浅到深刻的雕琢是要用心和时间的。

  二零一零年二月十七日晚

  女儿,家庭给你溺爱,家族给你劝诫。当你从家庭抵达至家族时,你的社会关系也会因为新位置而发生变化。春节的亲戚走动走动让你不得不在感受春节浓浓情意的同时,也必须应付复杂且多变的关系。中国是关系式社会,不必有意创造,自然也会牵扯出各种各样的联系与羁绊。你独立的人生会在春节这些特殊时刻中感知到不自由的束缚,生命被包裹在关系中的我们的确会被折磨得心儿很累,但我们不能抗拒关系,倘若连与我们存在致密关系的亲戚都不能幸福相处的话,又何谈铺天盖地而来的社会关系。优秀乃至杰出的人物如是薛宝钗那般,从滚滚红尘中来,适应并且超脱了红尘。

  二零一零年九月二十日晚

  女儿,探寻自强不息的生命是和人生一样必须吹毛求疵的。有很多事情做了也不一定成功,但不做肯定就不会成功。我不得不承认你身上含有很强的惰性,在面对跑操这一项额外负担时,总是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逃避。人生如果每天都在逃,那你何曾有一天做过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你编造各种各样的谎言躲避麻烦,你的良心是否会因为谎言而变得更加沉重?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做到,在阳光下跑出属于自己的生命,不要再用谎言作为逃避苦难的借口,做一枝寒风凛冽中仍能怒放的玫瑰。用坚强写下的青春誓言值得被尊敬!

  二零一一年三月二十日晚

  女儿,人生不能逃避的重要原因是责任一直在心中,奉献的事并不是伟大者的特权,平凡的人会用他们的方式让付出彰显出价值。你是学生,但你已经有能力做慈善的事。慈善不论大小,你不必学习雷锋的为人民服务模式,从小事开始,从做一个负责任的班集体成员开始。人生所肩负的责任可大可小,可有可无,履行责任时唯有端正态度,认真履行才能发挥出最有效的力量。你仍旧会因为懒惰或者自私而拒绝做正人,行正事,但做人不应肤浅,活着的理由也不局限在利益上。伟大从平凡中寻找,奉献在责任里扎根。

  二零一一年七月十五日晚

  女儿,你生活在一个深刻变革的时代,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也是一个很坏的时代。当我和你在上海世博会中流连往返时,让你震撼的不应只是浩瀚的技术,而是比技术更伟大的创新力量。变革的时代要求我们拒做模仿者和服从者,向真理质疑,向创新致敬!中国凭借强大的模仿能力让其跻身制造大国行列,却渐渐地把自己给弄丢了。女儿你是新生的希望,中国人要践行的道路是要用创新驱动改革,你要做的是熟悉并且熟练运用知识,在实践中不断解放思想,开拓思路。我很抱歉,在你的成长中用我的习惯深化了你的思维,聪明的人值得学习借鉴,却要最忌讳成为他人的影子。中国的生命要特色,你的生命要独立。

  二零一二年三月八日晚

  女儿,今天我看了一部《柳如是》的电影,此间“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值得你我共同分享,一生铭记与共同实践。时间让你我共同成长,你已不再是我眼中那个小女孩了,是时候要做一个女人了。你即将踏出人生的重要一步,向着更广阔的世界前进,但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个社会依旧是很残酷,依旧世态炎凉,你的懦弱会成为被人狠狠伤害的动机。但生命只有一次,人生只有一回,再苦再累再受伤,甚至灵魂也有可能杀死,你也决不向丑陋屈服。人生追求真情,更向往真实,关于自由灵魂的追逐会成为接近永恒的事业,因为人的社会性决定了你会继续重复着附庸和被附庸的旧事,但其实,平凡人并未真正改变这个时代,而是做到不被时代所改变。女儿,梦想这件事,是一辈子都要做的,倘若生活欺骗甚至伤害了你,你也决不能迷失在困厄中。以一个女人,以一个独立女人的方式战斗。

  二零一二年六月九日晚

  女儿,奋斗是生命的主题,我不希望你停下来。高考和你的高考生涯会成为你不能忘却的记忆,但它们已然成为往昔岁月,你的目光需要投放到更广阔的未来,你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很多人都会教你对高考放轻松,我亦如是,但我更希望你明白人生的所有选择都未必能影响一生,但命运女神总是眷顾努力的人。投机取巧的人会获得暂时的成功,而真正且长远的前途永远把握在那些脚踏实地做事的人。你将来走的路会更加辛苦,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但你一定要学会坚强,更要让心中的那股水流奔腾不息。

  二零一三年四月二十日晚

  女儿,人生要学会习惯失败,把失败当做必修课。在转专业这件事上,你不必过分懊恼。人生总有错误,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次错误会决定一生,你寻求未来的途径有千万种,不必让一次的失败充斥整个人生。大学给了你做学问、立身、成人、成才的机会,这才是你必须抓住的机会,不允许错过,更不允许放弃,它会以最冷静的方式教会你如何应对生命中的不同境况。同时,你要明白,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人生本就是重担,你只有在学会面对中才能获得人生的价值。人们用自强不息来呈现这种精神,而我对你的期待则是永远不要屈服于世界给你制定的命运,永远也不要世界改变,做着为青年应做的事——拼搏。

  二零一三年十月十日晚

  女儿,听闻你开始了人生的第一场恋爱。初恋是青春的见证,我也为你的这一举动深感欣慰。有人说,女人在爱情面前是盲目的,我们都必须承认被情感占领高地的理智会有失偏颇。恋爱是生命的一部分,但不是主题,我明白你想通过爱情来证明活着的存在,但我仍希望你能够在审慎思考,理性判断,更要提防在爱情中迷失。你的爱情和对方的爱情是平等的,不应在付出与索取之间失了平衡。女人要学会在爱情保护自己,更不要让自己成为爱情的奴隶。最后,我仍希望你千万不要混淆学习与恋爱的关系,我希望你能在满足爱与被爱需要的情况下把握住未来。但我还是要衷心祝贺你,也希望那个人是你一生的依靠。

  二零一四年七月十五日晚

  女儿,对你来说,实践是必不可少的,但毕竟还是晚了许久。你的心倘若不安放在大地上,那么你的世界永远只有自己。我们总用锻炼来说明人需要不断向前,而真正的向前必须由自己来完成。实践比认识来得更可靠,也更深入人心。世间万物的真理需要有人去探索,也需要有人来完成。你的行动证明你正在努力地向真理质疑,平凡的人绝对不是权威的附庸,他们也有能力凭借着知识与实践形成一套有见识的真理。现在的中国学生的成长与学习一直囿于课堂之上,那样他们永远只会是井底之蛙,而女儿我要你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永远怀抱着怀疑的态度去检验自己的学识。初学始于门庭,而立身却在平生。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二一日晚

  女儿,当我听到你对室友的诉苦后,我知道你很抱怨生日宴会上,你的室友拒绝你。但我想对你说,当你的室友已经诚恳地对你道歉后,你不应该再如此任性,否则的话,你们的友谊将会很危险。人渴望自由,但你的自由倘若是要所有人都服从你的意志,那就是专制了。我明白你心中的苦涩,你的希望在一个关键的时刻被毁灭。但恰恰如此,你更应明白,用生命影响生命的方式应是循着积极的方向,应把他人的希望也考虑进去。这不仅是为人处世之道,也是治国经世之学问。而你也拥有一群具有优良品格的朋友,尊重但却不纵容,用“对不起”三个字表现出对你足够的关心与尊重,你要做的是尽快向其道歉,为你的任性请求原谅。

  二零一五年九月四日晚

  女儿,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要你永远记住中国人的团结。  自从战争开始,中国人就一直在逃,逃到老,逃到死,何曾有哪一天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在战争的苦海中,我们遭逢有史以来最恐怖的海盗——日本法西斯,他们在中国犯下万死莫赎的罪恶,逼得中国人一路逃,一路死,什么苦都尝遍了。我们逃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川,战火也烧到了我们身边,中国人逃到天涯海角,身后是万丈悬崖。 终于,有一个声音震动了华夏大地:“我不想逃了,也不能再逃了。”后来,有千千万万的声音响彻天际。再难再苦也要做中国人!日本法西斯再凶恶又如何,怎敌得过中国人无畏无惧的勇气,怎胜得过比苦难更伟大的民族魂魄?我们不逃,我们不贪生怕死,我们要抗争,中国人要主宰中国的命运。战争胜利后,中国人又逃了好多年好多年,当敌人再次掐住民族的咽喉,亿亿万万的中国人不能再逃了。

  二零一五年九月二十五日晚

  女儿,当繁华的世界模糊了双眼,你还会是我的女儿吗?众生皆苦,可他们仍就喜欢在色彩斑斓的世界中跌宕起伏。你和我也会在这红尘中激荡,更会在红尘中迷失。你要做个聪明人,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需要的,并为之争取。在我看来,精神必放在首位,而物质也不可或缺。我希望你能保持像林黛玉那般不屈服于时代的傲骨,也希望你能像薛宝钗那样理清生命中的所有线,在俗世中独占鳌头。我知道,这对任何人是一件困难的事,无数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成功,但人一定学会如何融入并且超脱红尘,在物质与精神上寻一个关键的平衡。这不仅是你要做的是,也是我的人生不可舍弃的。你我之努力势必会改变我们生活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