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要来北京的消息后，我很是兴奋。作为
一个深爱他小说和散文的读者，想着应该逮个机会和他谈谈读他文字
的感受。对于读书，我一直有一个固执的看法：只凭文字来了解一个
作家是不够彻底的，有机会若能见到作品的写作者并与其交流，那一
定是个重要的再认识作品的机会。于是我连夜又翻了翻他的《寂寞的
十七岁》、《台北人》、《蓦然回首》等集子，又一次地沉浸在他感
性、精致、细腻、幽隐，充满迷幻的，有着强烈古典气质的美妙的世
界里。
　　那天我早早地就来到了北京有名的三联书店二层，占了一个好座
位。离白先生演讲还有两个小时，就静静地翻他的新书《姹紫嫣红〈
牡丹亭〉》、《青春念想》。老实说，我不喜欢《姹紫嫣红〈牡丹亭
〉》一书复古的竖排繁体的设计，读起来很累，但也许这种设计非常
吻合那遥远的昆曲的气质。据说，白先生此番来京都主要是为了宣传、
推广、促成他策划的昆曲青春版《牡丹亭》金秋十月在京公演，签名
售书倒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哟，昆曲，那几乎在青少年心中没有位置
的地方戏曲！没想到的是，白先生居然有心来做这样一件“难于上青
天”的抢救古文化的事。这也许是白先生旅居国外多年回国后，所想
要了却的一种文化乡愁！　
　　终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我见到了白先生。白先生高高的个子，
穿一件白花格衬衫，略有些“将军肚”，但眉目俊朗，笑容可掬，不
难看出昔日文雅的美少年的影子，只是难于读出他的赫赫有名的父亲
——原国民党大将白崇禧的遗风和气质。一文，一武，自是两种境界。
　　演讲中的白先生没有什么惊人之语，亲切、平和、淡然，有时还
爱说爱笑，说出一些诸如“少女杀手”一类很时尚的词语。我感觉到
他有一种很年轻的宝贵的热诚，正是这种热诚，让他为昆曲在台港和
大陆间到处奔走，“为伊消得人憔悴”。对于昆曲，我十足是一个外
行，所以有时难免听得如坠云雾，但我还是很容易被他那种对古老昆
曲的迷恋所感染。我想回去是该好好补习昆曲这门功课了。
　　其后，组织者安排了一个和读者交流的时间。读者提问踊跃。我
不免要问起他的写作。白先生说他写作的缘起，实在是和他天生的敏
感有关，他希望把自己的和人类心灵中的痛苦变为文字，也因此在19
57年，20岁的他放弃了水利工程专业，转考台大外文系，从此选定文
学作为自己一生的追求。白先生认为文学的功用，主要是情感教育，
教育人要有同情之心、悲悯之情，真正懂得原来书中人的困境、痛苦，
只有这样才会兴起众生平等的感受。白先生还认为有了真正的文学教
育，一个民族、一个人的感情就会成熟很多，而我们中国近百年来就
一直偏废学生的人文素养的提高，这种现象我们应该好好地冷静思考，
及时检讨，否则会留下很大的后遗症。
　　谈起这些，白先生不禁凝重起来。他说他在美国呆了二三十年，
感觉他们的教育从小就很注意人文教育的培养，大学生不管什么专业，
一年级起就要必修《西方文明史》，非西方文明史也要选一门必修，
至于中小学音乐、美术一类的功课更是和其它功课一样对待，而在我
们中国，我听说连我们文化的根——书法都不怎么学了，这实在让人
不可理解。白先生的赤子之心，实在让我动容。
　　是的，话如其人，其实在我读到的白先生的写作中，在他身体力
行为昆曲的奔走中，又何尝不是出于这个宏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