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改革开放年代，伴随人们衣着、起居、娱乐、餐饮花样的不断翻新，作为彼此间情感、信息主要交流工具的语言，这些年亦转换频仍，新潮迭出，就像哥们姐们忽而提在手中、忽而别在腰间、忽而挂在胸前，总在不断推陈出新的手机一样。
　　有人说语言是人们理解世界的最大保守力量。用“当下”通行的话说，它之所以兼有“共时性”、“历时性”、“普世性”，即能把人们古往今来、天南海北的认识联系起来，就是因其相当稳定的规范。所以咱们才从小就要识文字、习语法、练作文、学演讲。稳定当然不是固定。时代发展，社会进步，生活流彩，旧瓶瓶装不下了，必然会叽哩咣当溢出来，需换个大体不失原貌的大容器。但现在的情况是“词话碎处无物存”，面对铺天盖地的“语言爆炸”，似我们这些只习惯于关照主、谓、宾，只晓得“辞达而已”的过来人，确有些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文化大革命”时也有许多应时而生的惯用语，如红卫兵、革委会、斗私批修、大破大立以及狠狠、最最等。有人将其特点总结为假、大、空。依我看还应再加一个字：少。即禁忌太多，准用、能用的词减少。此“话语霸权”自应“彻底砸烂”。但川剧变脸、长虫蜕皮、蚂蚱生翅似的，又往往弱化、消解了常规的“思维惯势”和“逻辑功能”了。今天还说潇洒，明天就变成“帅”、“酷”、“靓”。汉语中的连词缀语本来很多，可我听电视上不少明星、大腕接受采访，数分钟内竟一连在每个分句间都加“然后”二字，似乎那些“因为”啦，“所以”啦，“接着”啦，“还有”啦，都全没资格再派上“作秀”的用场了。追新不足追奇，追奇不足追极，于是便有了“顶尖”、“超豪华”、“疯狂打造”、“零距离接近”等。有些书名、文题如《痛并快乐着》、《浪漫的执著》、《破碎了守望》等，你还能慢慢对之“解读”，至于有首歌中唱的“当一切已经遥远，永恒依然”，这“永恒依然”到底“指涉”什么，就得请作者细加“破译”了。
　　语言使用中的“代沟”现象当是不可避免的。记得我们年轻时带“化”的词语最为流行：人民公社化，电灯电器化，知识分子劳动化，劳动人民知识化……一些旧习较深的长辈们听了就很不以为然，嘲讽道：“再化，连人们的眼睛、耳朵都给化学了。”然纵观当今，被化学的又岂止人的耳目呢？且看那些网上被指头敲出的词语吧：美眉（妹妹）、大虾（大侠）、青筋（请进）、馨香（信箱）、５２１（我爱你）、ＢＢ（再见）。若不是括号内加上注明，想不少非“网迷”头脑定会一下全给“化”住了。
　　也许涌现在“代沟”对岸的所有这些多是对的。由此我便想起与我大致同龄的著名学者汤一介先生所写的一篇妙文了。此作名《头发的自由》。汤先生纵观国人百年头发剪蓄样式的变化史，大赞今日发型、发色的多样化，指出此种“自由”，乃思想解放、观念更新、文明进展、生活多彩的标志，令你读后不能不赞，不能不服。如此看来，像我们这些在旧文字圈中站麻了腿的“九斤老太”们，是该壮壮胆量走进语言的美容美发厅了。
　　胡昭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