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又快到了，我想说的，是我所经历的并留下深刻记忆的两个圣诞节。
那时，我一个人在国外，在一个四季不很分明的国度，我已经拼了一年时间了，哦，不，还差４天整一年。在这过去的三百多个日夜里，我和我的助手、同事们每天奔波于码头、供货商、合同与谈判之中，超负荷的工作让我们每个人都很疲惫，但这种疲惫于我并不算什么，看到工程在我的努力下进展顺利，我很欣慰。只是我的内心，却时常被思念和孤独紧紧攫着。
圣诞节到了，员工们都放假了。到处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中，所有的街道都是灯火通明，所有的人都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庆祝这美好的夜晚。而我，想起自己几乎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说过一句中国话，想到万里之外的母亲和妻儿，那种揪心的切肤之痛足以让我发疯。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即将滴落的泪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决定出去。可是去哪儿呢？哪里都是说着英语、与我有着不同肤色的人。驾着车，慢慢行驶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熟悉的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物，让我愈发怀念中国东部一个小城市里我简单的家……
忽然，一个儿童用品商店门口站着的一个红衣红帽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吸引了我。他手里拿着几个小盒子，是分给孩子们的礼物。一瞬间，我希望自己也是个孩子，能跑上前去，拉住老人的衣角，恳求要一个盒子，满足一点小小的心愿。
可我只能呆呆地看着。
圣诞老人看见了我停靠许久的车，他走了过来，弯下腰，对我说：“ＭｅｒｒｙＣｈｒｉｓｔｍａｓ！”（圣诞快乐！）在这一瞬间，我萌发了一个念头，想请求圣诞老人满足我一个愿望，就是能否帮我找一个中国人，让我和他（或她）用中国话——我的母语随便聊些什么。
８分钟后，我的车行驶在了去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１５分钟后，在机场通关的一条黄线边，我看到了我要见的人，他是在这儿等待转机回国——回中国的一个中国人。于是，我们俩彼此一无所知的中国男人，就站在黄线的两边，用我们的母语没边没际地聊了起来，４５分钟后，他要登机了，两只男人的手在紧紧地一握之后，再见了，至今再也没有见过。
但是这一夜，圣诞之夜，我因着一段没有主题的谈话，湿润着眼睛很安稳地睡了一觉，并且在第二天仍以饱满的热情与员工们见面问了“早安”。
这是１９９１年的圣诞夜，我以为我会很快忘了这件事。１９９２年的圣诞之夜，我给母亲打完２６分钟的国际电话后，接到一个陌生人——不，实际上他是我要感谢的人——去年那个帮助过我的圣诞老人的电话。
他说有位女士，中国女士，想在圣诞之夜找一位中国人陪她说说话，问我有时间吗？我立刻想到去年同一个夜晚在机场给了我许多安慰的那位同胞，他不仅仅是陪我说了一段话。我很快和那位女士取得联系并约定了见面的地点。
两杯咖啡，两张同样肤色同样带着“每逢佳节倍思亲”神态的脸，没有任何阻碍地开始了交谈。
这个圣诞节，我过得很愉快。
□钓尽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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