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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和刀子

(小说梗概)
来源:   
2003-10-06

  
  “我”是中学里一个遭人白眼的“问题学生”,吉祥物是两把冷冰冰的刀子。刀子和刀子,把青春染成了深色。“我”所在的高二·一班的表面平静,随着转学生包京生和金贵的到来而被破坏。富家子弟阿利成了被争夺的羔羊,就像群雄逐鹿,充满了紧张和对抗。“我”和身边的伙伴,娇媚而神秘的朱朱,混血而天才的伊娃,还有强悍而阴沉的陶陶,魁梧而粗野的包京生,以及像印第安人一样朴拙的金贵,都在那个汗腻腻的夏天,欢乐着、疼痛着。

  我是一个18岁的女孩子,我的吉祥物是一把刀子。刀子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是那种真正的刀子,冷冰冰的、沉甸甸的,出鞘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风声,有金属的酸味,就像是淡淡的花香。12岁的时候我有了第一把刀子,18岁的时候我有了另一把刀子。两把刀子都是生日的礼物。12岁的刀子是土耳其的弯刀,18岁的刀子是德国的猎刀,至少陶陶送我猎刀的时候,他说是真正的德国货。
  那天窗外落着雨水,窗户上粘着雨珠,雨珠就像电影里俗得发腻的眼泪。陶陶人高马大,蒲扇一样的双手捧着刀子,刀子跟个婴儿似的,又嫩又亮。我用刀子把生日蛋糕切成18块,它剖开蛋糕就像剖开一汪清水。
  我们就读于校风剽悍的泡桐树中学,说难听一点,就是那种破破烂烂的非重点中学。我们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宋小豆,她年龄可疑,英语却好得惊人,就像豆子一样小巧而又骄傲,常常夹着英文骂我们是真正的傻瓜,却出不了一个弗雷斯特·冈普,即那个天才的阿甘。
  我过12岁生日的时候,爸爸的老战友曾送给我一把土耳其的弯刀。这个叔叔转业了,常年在新疆——哈萨克斯坦一线跑边贸。而我的爸爸是丫丫谷军需仓库的小股长,我却拿了这把弯刀给同学们吹牛皮,说爸爸是驻土耳其的少将武官呢。我快把天都吹破了,可同学们有几个不吹呢,说你父母是下岗工人,就有谁给你献爱心?!我妈妈还真的是下岗了。她不愿意窝在家里搓小麻将,就跟着那个送我弯刀的叔叔跑掉了。爸爸说,天要下雨,娘要改嫁,由她去吧。爸爸是个老实人,爸爸转业回来了,就在一家不景气的工厂做保安。
  在我们高二·一班,陶陶是我的男朋友,朱朱是班长,也是我的好朋友,而阿利是一只让我心疼的小羔羊。但阿利真正的保护人是陶陶。阿利不叫阿利,他全身都穿了Lee牌的衣服,我们就叫他阿利了。阿利的爸爸是个大老板,我们下馆子,或者在街边吃烧烤,都是阿利买的单。有一回,一个高三学生找阿利借钱,陶陶说,我来替他付。他兜底一拳,那家伙就在他拳头上定住了。阿利是温顺的小羔羊,也是逐鹿中原的那个小肥鹿。谁攥住了阿利,谁就攥住了高二·一班这个小江湖。
  但是陶陶最怕宋小豆。宋小豆总把陶陶叫到办公室去训话。她一边细声细气地说话,一边用锉刀锉着指甲。陶陶呢,就不争气地垂着头,头贴着胸膛,竟像一个窝囊废。我很讨厌宋小豆。
  四月底,从拉萨转学来了一位新同学,名字叫包京生。他比陶陶还要魁梧,又长又大的脸上透着两团高原红,却说一口卷舌的普通话。连着两天,包京生都叫上陶陶、朱朱、阿利还有我,一起到街边吃烧烤。付钱的时候,他却说,操!荷包没带,阿利,你先垫上,回头我给你。但陶陶不表态,阿利就不付钱。包京生下不了台,就抓住阿利的肩膀使劲地用力,阿利痛得都要流泪了。我瞟了一眼陶陶,可陶陶视而不见。我认定是陶陶让步了,就上前一步,使劲把包京生的手从阿利的肩上扳下来,还伸出一根中指头对着包京生骂:你这个青蛙一样的臭狗屎!包京生满脸涨得通红,捏紧了两个铅球一般的拳头,阿利靠着我,身子都在发抖。陶陶是我的男朋友,可他一点儿没有打算帮我。我依然倔强地望着包京生河马般的大下巴,我说,你来试试吧!包京生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了,他说,爷们儿不跟娘们儿斗。大伙儿回去吧,赶紧赶紧。阿利就哆哆嗦嗦掏出皮夹子,把烧烤的钱付了。
  陶陶让我很失望。陶陶头一回吻我,我16岁,他也是16岁,第一次有男孩子用嘴唇碰了我的嘴唇。但是我知道陶陶不是第一次,他做得实在很老练。我们刚在小吃店吃了酸辣粉,他满嘴的醋味、蒜味,还有烟臭味,全是男人的味。我蜷在他怀里,一身都软了。
  朱朱对我说男人全都靠不住,那天在烧烤摊,就是包京生把耳光扇到你脸上,陶陶也不会出手的。因为包京生要试他的深浅,他也要试包京生的深浅。
  包京生是粗鲁的,但也是很有分寸的。他在宋小豆的课上,装扮成一个乖孩子,但上语文课的时候,却拿了化学课本,指着“氕、氘、氚”三个字请老师认。语文老师是任主任的侄子,又矮又瘦,肝火很旺,那三个字涨得他满脸通红,还是认不得。抬了头,看见包京生正像小女孩一样,掩了口哧哧地笑,知道是学生在耍他,气得劈脸就把课本扇过去。包京生等的就是这一下,他揪住小任的领子,反反复复地把小任在教室里推过去拖过来,像拖一个稻草人。后来宋小豆闻讯赶来,包京生却恶人先告状,说老师打学生。而小任也死要面子,喘着气说,再调皮,我、我还打你。
  小任的话又给了包京生一次灵感,他告了状,还丢下一句话,如果处理不公正,就和他舅舅一直告到教委去。随后包京生去了医院做检查,还真在观察室无限期地住下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包京生打小任更让我吃惊:陶陶居然受宋小豆的指使,带上同学和礼物去医院慰问包京生。他还要拉我去医院,我当然拒绝了。我再混,也知道黑和白是不能这么颠倒的。我和陶陶的关系更加疏远了。
  朱朱告诉我,包京生的事情弄成这样,都是因为蒋副校长和任主任争夺校长位置造成的。校长已经空缺很久了,两个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呢。宋小豆是站在蒋副校长一边的,现在出了任主任侄儿“殴打”学生的事件,就正好借此打击任主任,此所谓敲山震虎,打草惊蛇。
  老师“殴打”学生的事件越闹越大了,还来了一拨记者采访呢。看着假象很恶心地变为真相,我实在看不过,就对着摄像机说出了事情的本来面目。
  全城观众都在电视里看到了我为小任做的辩护,蒋副校长、宋小豆稳操胜券的态势就被瓦解了。包京生倒还是捞了一点儿油水的,任主任怕他再生什么事情,塞了他两三千元治疗费。
  但是,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正让我痛心的是,陶陶和我的隔阂更深了,他竟然不和我说话了。陶陶现在经常坐在瘸子才女伊娃的身边,津津有味地读她的作文集。这让我心里酸得不得了,气得不得了。
  班里又转学来了一个乡下新生,名字叫金贵,长得很像一个印第安人,口音土得掉渣,而且还是一个左撇子,写字、拿筷子,什么事情都是用左手。
  有一天放学,校门口人挤着人,陶陶举着自行车硬从人群中间穿,轮子忽然扫在包京生的脸上。包京生大骂了一声,可陶陶却一点儿火气都没有,可怜巴巴地说着对不起。陶陶现在的熊样子应该让我很痛快,可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伊娃冲过来,用胳膊圈住陶陶的腰杆,破口大骂包京生。朱朱说,丢人现眼。她吩咐金贵把伊娃拉开。金贵点点头,伸出左手去抓伊娃的肩膀。但伊娃抱紧陶陶不放开,就像连体婴儿粘连在一块儿。然而,金贵的手抓紧伊娃的肩膀,也不肯松开。陶陶对金贵低声咆哮着,放了!我叫你放了,乡巴佬!
  金贵不放。三个人挪来挪去,就挪到了公共厕所边。陶陶一拳又一拳地打在金贵的身上。金贵每次都要倒了,最后又摇摇晃晃站住了,可他还是不放手。陶陶猛禽似的怒吼一声,双手揪住金贵的头发,把他的头狠狠地朝粪池里按。我冲过去,趴在陶陶的背上,把猎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就是那把他送给我的猎刀。我说,放了,陶陶,你把他放了。我说得非常的平静。陶陶咚地一下栽倒在粪池边,他全垮了。
  公厕大战后的第二天,金贵得到了一个绰号,叫“金左手”。而陶陶在公厕大战之后,就成了沉默寡言的憨子,和伊娃的关系也彻底断了。有一天阿利突然告诉我,就在公厕大战的前一天,陶陶的爸爸,也就是南河坝工商所的副所长,大概是拿了不该拿的钱,被警察抓走了。我的脑袋像被打了一棒子。我想到在公厕大战前,陶陶的仓皇、无助和哀求,我的心里滋味难言。
  阿利的保护人换成了包京生,包京生把阿利攥在手心里,三天两头让他出钱,吃不完的烧烤或者麦当劳。包京生还开始一次一次地追求我。终于,我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去了他的家。他的家其实是他舅舅的家,家里早晚就包京生一个人。包京生给我烧水喝,给我做饭吃,我忽然发现,这个河马一样的男孩其实很温存。我的肚子胀了气了,他就轻轻地给我揉。后来我们就在那张沙发上,相互揉着、抚摸着,我们多需要对方的温存啊。
  惩罚来得特别的突然和严厉。蒋副校长终于扶了正,新官上任,为了树立威望,第一号校长令,就把包京生开除了,我受到的处分,是留校察看。包京生一下子全垮了,他说他的父母只怕是活不成了。谁都没有想到,包京生是这么一个孝子。
  第二天召开家长座谈会,我参加了接待工作,并且谎称父亲要指挥军事演习,只好由我领取成绩册。包京生也来了,他不死心,想恳求宋小豆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宋小豆拒绝了,而陶陶挡住了他的路,坚决不让他进教室。陶陶,戴着皮手套,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自他的父亲被抓进监狱后,还从来没有这么精神过。包京生急坏了,竟然给宋小豆鞠了一个躬。但是陶陶托住他的下巴,这一躬竟然没有鞠下去。包京生心一横,扇了陶陶一耳光,陶陶的半边脸上立刻就像贴了一只血手套。但是陶陶不说话,他让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只血手套。接着两个人在走廊上一阵恶斗,陶陶被包京生踢倒在地,踢了又踢,但陶陶抽出书包里用汗衫裹着的石头,挣扎起来,抽得包京生几乎昏死过去。
  包京生被金贵背回了家。半小时后,家长会照常召开了。我完全没有料到,我爸爸穿着一身保安的灰制服,居然也来了。爸爸显得有点疲惫,谁都不知道他是谁。我羞愧得满脸通红,但还是勇敢地站出来,大声地说,这就是我爸爸!
  我爸爸是将军的谎言被戳穿了,我在班上成了被人嘲笑的对象。我上课神思恍惚,扰乱了小任的语文课。小任叫我放学后去一趟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教学楼的最顶层,笼罩着雾蒙蒙的气氛。办公室只有他和我,他关上了门,我很紧张,而他似乎更加紧张。他伸出手来,哆哆嗦嗦地抚摸了我的左乳……后来,他就让我离开了。我觉得小任很可怜。第二天,小任自杀了。没有人知道他自杀的动机,但是死亡的气息让夏天的校园变得更压抑。
  金贵变得越来越活跃了。有一天我们在谭沙锅鱼庄吃晚饭,朱朱的喉咙被鱼刺卡住了。金贵说,乖,喝点醋,吞一大口饭,鱼刺就下去了。陶陶扇了金贵一耳光,阿利也骂,乡巴佬,乖是你叫得的?!金贵受了侮辱,却什么也不说,很冷静地吃了饭,喝了汤,走了。
  宋小豆用前所未有的激情,为破烂的泡中筹办了首届英语节,居然还请来了很多外企老板的老婆和孩子。她春风满面,就连声音都发嗲了,似乎在为一个高潮做着铺垫。这个高潮是那么的出人意料,所有人都惊呆了——英语节最后隆重推出的主角,居然是陶陶!陶陶穿着红色的T恤,长发从中间犁出了一道河谷,真是帅呆又酷呆,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老外们侃侃而谈。而宋小豆就像小鸟依人似的,看着陶陶,像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作品。
  英语节成了陶陶一个人的节日,曾经萎靡不振的陶陶,加倍找回了他的光荣和骄傲。正午时分,为了庆祝这个盛大的节日,陶陶带着一大帮男生、女生到小街上的烧烤摊狂欢。当然,阿利是他忠实的买单人。
  最后一个到来的人是金贵。他冷冷地看着陶陶,一看就知道他是来找陶陶算账的。今天是陶陶的好日子,他试着要和金贵把事情和解了。但是,金贵把一串鸡屁股嚼碎了,和着一口可乐,全吐在了陶陶的脸上。陶陶被迫出手。金贵绰号“金左手”,陶陶突然一脚把金贵踢倒在地,再踏上一脚踩在他的左手上。陶陶说,我最讨厌两样东西——乡巴佬,左撇子,你都占齐了。但是金贵脸上很意外地浮出一点儿笑意来,他举起右手,拧成一个汉堡包大的大拳头,他说,我真的……不是左撇子。金贵右拳猛出,突然击在陶陶的膝盖上,陶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金贵接着揪住陶陶的脑袋,把它使劲地摁下去,咚咚咚地叩在麻石板铺的街沿上,叩了不知多少下。金贵低声地喝令陶陶,叫爷爷!陶陶嘴里嚅出两个字,爷爷。金贵又要他叫阿利是爷爷,陶陶就又叫爷爷。金贵说,阿利是爷爷,你是狗屎!他一送,陶陶扑出去,压垮了一排冒着烟雾和恶臭的烧烤摊。陶陶在一天之内,把一辈子的光荣和耻辱都经历了!
  后来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多说了。我们班很多人没有念到毕业,就各自散了。陶陶远走了他乡,据说是在哈尔滨一家酒店的门口当保安。宋小豆看起来老了10岁,嫁给了蒋校长,每晚在电脑上用英文敲自传。朱朱从一所武警卫生学校毕业,现在云南滇缅边境当护士。阿利接下了他爸爸给他的一家酒吧,阿利做了老板,而金贵做了经理。阿利还是穿着Lee牌,金贵则穿着笔挺的西服。阿利对金贵很谨慎,金贵对阿利很礼貌。阿利请我去做调酒师,可我谢绝了。我带着刀子,到处走,打工和流浪。我已经20多岁了,可我还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女孩子。也许你不信,不信就算了。
  (长篇小说《刀子和刀子》,何大草著,花城出版社2003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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