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明基手机上海工厂裁员的工人终于行动了。

11月22日10点左右，上海浦东金桥川桥路777号，原西门子手机制造工厂，大约100名被裁员工涌入办公楼5楼，要找人力资源部主管评理未果。一怒之下，多数员工席地而坐在5楼电梯门口展开静坐。

 

尽管之后有一名马来西亚籍主管出面，拿着大喇叭对着抗议员工喊话劝离，但员工仍然坚持留在原地。11：30，人力资源部主管终于答应与员工代表谈判，但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第一轮劳资谈判于下午一点宣告失败。

 

这群人是明基手机上海工厂第一批被裁的293名员工中的一部分。11月15日，近300名在明基手机上海工厂的员工遭遇首次“动刀”。此次裁员主要涉及明基手机在上海的两个分公司——明基电通（上海）有限公司与明基电通（上海）浦东有限公司。他们都是原来西门子手机业务设在上海的办事处与手机生产工厂。

在明基西门子上海工厂上班的小乔告诉《IT时代周刊》。从2006年8月初开始，他已经连续三个月休假了。

 

“没办法，工厂没有订单了，大家都无事可干，所以厂方安排大家轮流休假打发时间。现在终于动手赶我们走了。”小乔无奈地说。

 

一切都源于9月28日，明基移动公司宣布在德国申请破产保护。明基公司表示，在向它的手机制造部门投资了6亿欧元（合7.617亿美元）后，手机业务仍然没有扭亏为盈，因此做出了停止投资的决定。

 

曾为人称道的中德结合还未能孕育出一个漂亮的混血儿，明基就把大口吞下的西门子手机业务部又吐了出来。

 

“骗人”的“N+1”工资补偿

 

记者联系明基电通公关部，对方向记者证实，明基电通上海手机厂组织将缩编50%人力，总计约400多人受到影响，预计于2006年底前完成调整。

 

“想把我们赶走可不容易，当初西门子把工厂卖给明基时，既给离职员工安排工作，又给一大笔赔偿金。现在明基既不给我们安排好后路，又想用少得可怜的钱把我们打发了。我们绝对不接受。”参与了静坐的员工小柳愤愤不平地表示。

 

据了解，明基已公布针对这些员工的赔偿方案，基本是根据国家《劳动法》实施“N+1”赔偿。即被裁员工将按照他过去一年的月平均收入的（N+1）倍的方式进行补偿，其中N表示该员工在公司工作的年限。

 

“这太搞笑了，你们以为明基是怎么算我们工龄的？其实就是我们加入明基的年限，所有人都只有一年。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只拿到2个月的工资！什么‘N+1’，是骗骗不知情的记者。”小柳越说越激动。

 

这样的赔偿方案，让习惯于享受原西门子丰厚福利的员工们无法接受。本刊记者调查得知，当初西门子给出的裁员赔偿标准是“N+4”。如果有员工在西门子工作了5年多,哪怕只多一天也按6年算。西门子不但给足6个月工资(即去年一年的总收入,包括奖金、工资、房贴、加班费、出差费所有总和除以12)，而且为员工免去了税金。

 

“当初西门子也有过一回裁人,其实就是合同到期了,但人事没有提早一个月告诉他们合同终止了,结果赔了人家2年工资。” 小乔告诉本刊记者，“而我在明基干了1年零1月，N应该算作2，但明基方面就是不肯。”

 

最让员工无法接受的是，明基要求离职员工把近2万元的房贴交还出来。“求我们离职还让我们还房贴，房贴本来就是我们的福利，这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小柳说。

 

明基公司在发给本刊的声称中写道，“对于自愿解除劳动合同的员工，实际所得补偿金相当于六个月工资”。

 

但据工厂内部员工向记者解释，虽然公司最近的确提出有赔付“5薪+年终奖”的说法，“但其中的3薪是工作到年底本来就能拿到的，所以明基要我们为这3薪交税，实质上还是只赔了2个月，这只是把‘N+1’巧妙地包装了。”这位员工告诉记者。

 

公司未注册不能用“裁员”名义吗

 

让人深感吃惊的是，由于之前法律准备方面的失误，明基位于浦东的这两家公司没有在劳动局注册。这也成为了此次被裁员工与明基谈判的最有力底牌。

 

“明基没在劳动局备案,所以不能以裁员的名义进行。现在他们把裁员包装成离职，想让员工自己与其签定离职协议。”有知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

 

所以，小乔现在深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去年明基刚接手西门子手机业务的时候，他本有机会拿西门子的赔偿金另谋生路。但明基方面承诺说，与之续约的员工如果两年内不跳槽，可保证其原有的工资待遇不变。“所以从西门子转到明基的员工，都与明基签了两年的合同。想不到，明基反倒先违约。”小乔懊悔不已。

 

“不管是已经被裁的，还是暂留工作的员工，都在讨论怎么团结起来跟公司要赔偿金。”员工小张说，“我们打算，如果跟明基谈不拢，就把西门子拉进来。西门子不能这样甩手不管，听说德国西门子拿5000万欧元来安置1900名被明基裁员的工人。”

 

远在德国的明基员工，显然比这批上海工人来得幸运。在德国工会的压力下，西门子被迫站出来称对这批被裁员工负责。德国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州长约尔根·鲁特格斯甚至在10月6日带领明基移动的工人发起了针对明基和西门子的抗议活动。他不平地表示：“西门子仍然对工厂和工人负有责任，怎么可以坐视不管。”

 

“但中国的工会不像德国工会那么有实权，可以用拒绝西门子项目申请来给厂商施加压力，在上海有谁真正能为我们工人提供帮助呢？”一位廖姓员工深感无助。

 

“上午刚刚接到通知，当晚就被要求‘走人’；在走道里摆两张桌子，让员工们一个个轮流签不合理的协议，还派两名保安在门口看着。第二天，明基甚至不让我们进公司。我们像垃圾一样被明基抛弃了。”小廖发着牢骚。而被逼无奈的他作为第一批签字员工在这份“不合理”的协议上签了字。

 

但明基方面就这些员工的言论向《IT时代周刊》澄清称，公司将与员工充分协商和沟通，不会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至于协商过程中未达成一致意见的员工，仍有权利和义务继续履行劳动合同，并继续在上海厂上班。

 

西门子手机寿终正寝

 

明基公司向记者确认，明基电通亚洲手机生产中心将集中于中国。其中，调整后的上海厂将成为明基未来手机制造中心，规划将苏州厂手机生产线逐步转移到上海。

 

“以后这个工厂里不会再有西门子品牌的手机了。”一位生产部的员工不无遗憾地告诉记者，他在这里装配西门子手机已经有5年了，对西门子怀着深厚的感情。但以后他将为别的品牌运用自己的技术。

 

另谋生路的不仅仅是上海工厂。在明基宣布将关闭此前收购的西门子德国手机公司的决定后，有消息称德国手机工厂将为其他品牌手机代工。

 

参与明基工作委员会的德方雇员近日透露，申请破产的德国手机子公司BenQ Mobile(原西门子手机公司)今后有望替其他手机品牌代工生产手机，而不再生产任何明基或西门子品牌的手机。自从明基收购西门子手机业务以来，该公司亏损已经高达8.4亿欧元(约合人民币84亿元)。

 

目前明基移动的破产管理人已经与投资者、经销商进行协商，为这些公司生产自有品牌的手机。德国与中国的手机生产制度不一样，德国没有手机生产牌照，也不需要生产授权。

 

西门子原本想通过出售挽救经营多年的品牌手机业务，没想到，这一场美梦没做多久就彻底破灭。眼下，被明基收购的几家工厂将为其他手机品牌代工，这直接宣告了西门子品牌手机命运的终结。

 

6亿欧元打了水漂

 

山雨欲来风满楼。

 

2006年10月，随着第二季度财报的公布，明基做出了宣布剥离OEM部门的决定。有分析人士当时就指出，这一举措极有可能是明基将对德国公司开刀的前奏。

 

此前明基人士也曾表示要对运营费用甚高的德国部门做大幅的减法，无奈德国工会方面严格的制度，让明基无从下手。

 

德国亏空越填越大，对此明基董事长李焜耀也不得不表示：“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手机制造业务的亏损继续累积，我们不得已做出了这一痛苦的决定。”

 

明基表示，公司此举旨在大幅减少对母公司所造成的持续亏损。自2005年10月1日以来，明基投入大量资金及管理资源，迄今亏损已达6亿欧元。短期内看不到缩小亏损的机会，明基做出不再继续投资的决定。

 

显然明基将这看作断尾求生的一着险棋，李焜耀说，明基在手机事业经营策略调整后，将在品牌服务与整合制造各自专注分工的优势资源下，继续关注全球市场，尽快恢复盈利。

 

断尾定能求生吗

 

BDA分析师张宇表示，去年西门子手机刚被并入明基的时候，市场仍有4%左右的份额，但在今年的市场上几乎看不到其产品有任何表现。目前，明基手机总体市场份额不到2个百分点，与之相对的是，摩托罗拉和诺基亚则继续保持市场领先及份额的扩大。

 

目前业界对明基并购西门子手机业务的失败有两种观点，一是认为由于跨国并购案远比本土企业间的合并复杂得多，并购难度相当高，明基停止向德国手机子公司投资是明智之举。另一观点则认为，并购本身并没有失败，只是整合速度低于预期，而投资者对短期利益过于重视，导致管理层为保证股价不得不半路放弃。

 

明基电通是靠代工起家，最近几年才不断拓展其他业务。目前，他们已经拥有自主研发的光存储、数码电子消费品、个人电脑及液晶电视等产品，明基显示器、明基投影仪在市场中拥有良好的口碑。但如此长的产品战线成为明基巨亏的根本诱因，同时也在日常经营中埋下了几颗定时炸弹。

 

IDC华东总监张明向《IT时代周刊》表示，放弃了持续巨亏的手机业务，但明基目前仍未能找到自己真正的经营方向，现有业务中，仍然不乏亏损风险极高的产品线，仍然无法真正摆脱困境。

 

明基放弃西门子手机部门的原因就是手机业务让明基不堪亏损之重，但明基收购了西门子手机部门一年后仍然继续亏损，从某种程度上也说明其并不具有救世主的能力。

 

张明认为，未来，如果明基仍然不在战略发展和市场开拓上下一番功夫，明基有可能还会继续放弃另外一个部门。“明基要想摆脱经营困境，光靠砍去腐烂手足是不够的，必须摆脱现有陈旧运营模式的束缚。”(本刊见习记者杭薇玮对此文也有贡献)

 

（丁弋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