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６年１２月１６日火灾现场 （资料片）
来自家乡的褒奖。 姜海涛 姜建军 摄
恐怕没人愿做这样的选择题：一边是自己辛苦数年积攒的全部家当，一边是大大小小的７个孩子，孰轻孰重，孰先孰后？然而，当现实逼迫刘明芳必须给出答案的时候，当情势急迫不容犹豫、不容思考的时候，她近乎本能的行为体现出了她最真实的人性。这位２７岁的山东农家女，在离家乡数千里之外的浙南山区，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面前，向我们展示了她最朴实也最动人的答案。
租住的木屋
突燃大火
２００６年１２月１６日，星期六，素有“中国生态环境第一县”之称的浙江省丽水市庆元县，天气晴朗，寒风猎猎。在松源镇后田街尾的一家炒货店内，来自山东临沂市苍山县的农家女刘明芳正和她的丈夫汤继浩忙活着，４岁的儿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玩耍了。
这是刘明芳一家租住的一幢两层老式木结构楼房，一层是店铺，二层东边两间是房东及其亲戚居住，隔着楼梯过道的西首一间是刘明芳一家的卧室。
下午３时５０分左右，正在搬运、摆放大袋炒货的汤继浩隐约听到附近有噼噼啪啪的响声，像是火烧木头的声音，刘明芳赶忙放下手中正在挑拣的瓜子，跑出店外一看，天哪！二楼东边的房间顶上冒出滚滚浓烟，噼啪的响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刘明芳大惊失色，一面喊着“着火啦”，一面拼命往楼上跑去想通知房东。跑到楼上不见房东夫妇的身影，却发现中间那间屋子里有大大小小７个孩子，其中６个是房东及其亲戚的孩子，另一个是自己的儿子长锋，孩子们有的在玩，有的在看电视，还有两个在睡觉，全然不知大难临头。刘明芳大声问房东十几岁的大女儿，“你爸妈呢？”身有残疾的女孩说话不清，刘明芳也听不懂。这时，东间的火势伴随着呛人的烟气已开始蔓延过来，刘明芳急忙赶着孩子们往楼下跑，两个睡觉的孩子一时清醒不过来，心急如焚的刘明芳连拖带抱，跟在孩子们后面向楼下跑去。情急中左膝不知重重地磕在了什么地方，可精神高度紧张的她已觉不出疼痛。
就在刘明芳上楼的时候，她的丈夫汤继浩赶紧掏出手机报警，可是连着急带惊吓，他哆嗦的手就是摁不准简单的１１９号码，“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拨不出去。”他撂下手机正想从店里抢出点炒货的时候，孩子们从楼梯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来了，汤继浩又连忙迎上前把孩子们接到屋外安全的地方。
７个孩子都脱险了，跟在他们后面最后一个跑出来的是满脸灰和汗水的刘明芳。
灰烬中只翻出
一件小棉袄
尽管从发现起火到救出７个孩子只有短短几分钟时间，可是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老木屋的火越烧越烈，不断发出鞭炮似的炸响，炙人的热浪扑面而来，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等刘明芳夫妇想再冲上楼时，他们居住的西屋已经被烈焰和浓烟吞没。
刘明芳死死攥着丈夫的胳膊，哇地大哭起来。
那里有他们夫妇俩几年辛苦积攒下的全部家当，两个月前耗尽积蓄购买的两台炒货机，３天前刚进的３万多元的货，褥子下面压着的准备用来还货款的近４０００元现金，所有的家具、衣物，包括身份证、暂住证在内，全部被大火吞掉了。
接到周围居民报警的１１９消防队员赶到了，但火势蔓延太快，前后不到半个小时，这幢两层木楼仅剩下了几截残垣断壁和缕缕青烟。
刘明芳哭着在尚有余温的灰烬中扒翻着，可哪里还有希望，扒呀，翻呀，直到天黑，她能找到的东西，只有一件儿子的小棉袄，右肋部位已经烧焦了，只是因为压在一堆还未完全烧尽的瓜子底下才得以“幸免”；此外，还有几枚烧得黢黑的硬币。
当晚，无家可归的他们被同样在镇上做炒货生意的汤继浩的叔叔接了过去。看着那件烧破的小棉袄，刘明芳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汤继浩安慰着妻子：“钱和货烧了咱可以再挣，大人孩子都没事就好。”话虽这样说，他也是心疼得连声叹气。
异乡感温暖
决定继续留下来
据了解，这次意外事故是由于电线老化发生短路所造成的。火灾发生后，被救孩子的家长和街坊四邻十分感动，房东老吴说：“我当时还在外面干活，接到电话就往回跑，一路上我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们。多亏了明芳啊，她是孩子们的救命恩人！”
住在附近的几位热心老伯一面将刘明芳的事迹反映给当地报社，一面在失火现场附近自发组织募捐，帮助深陷困境的刘明芳一家。有一对８０多岁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来到募捐点：“我们一个月只有６００元生活费，拿不出更多的钱帮助明芳，希望这２００元钱能帮她救救急。”
刘明芳勇救儿童的举动很快传向四面八方，当地领导也十分重视，正在外地开会的庆元县县委书记特意委托其他领导带上大米、食油、慰问金专门看望他们，对刘明芳的义举表示敬佩和感谢；镇政府和民政部门也都派专人探望，表示将尽力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火灾发生后的头几天，伤心的刘明芳和丈夫商量，想离开庆元回老家或到在湖南做生意的汤继浩父亲那里去。当地的人们闻讯后，都希望他们能继续留下来。“这个山东姑娘是我们庆元的英雄，听说她想回老家去，我们感到很难过，觉得不能就让他们这样两手空空地离开。她救了我们庆元人的孩子，我们也不能让英雄失去太多。”庆元市民姚传道说：“大火毁了刘明芳的家，但没有烧毁我们这个‘大家’。我们要帮助她坚强起来，重新创业。”
十多天来，当地越来越多的单位和居民加入了帮助刘明芳一家的行列，大到１万元的公司捐款，小到一桶油、一袋米、一床新被子、一包冬衣……还有人在热心地为他们物色新的租住房和店铺门头。
２００６年１２月２８日，当记者在庆元县松源镇见到正在叔叔的炒货店帮忙的刘明芳夫妇时，他们表示，有这么多好心人的帮助，他们决定不走了，还是继续在这里做炒货；只不过两人心有余悸地说，再也不敢租住木结构的房子了。（本报记者 严洁）
刘明芳母子 本报记者 严洁 摄
２００６年１２月２５日晚，记者在济南给刘明芳的丈夫汤继浩打电话联系采访时，他坚称不想再接受采访，不想再宣扬了，任凭记者反复劝说，他始终没有松口，并匆匆挂断了电话。
１２月２８日下午，记者在庆元县松源镇一间简陋的炒货店里见到刘明芳、汤继浩夫妇时，他们显得相当惊讶，似乎不相信记者“为这么点事儿”真的从大老远的山东老家赶来。
“其实真没啥，我看见房子着火了就跑上去，本来就是想喊房东赶紧救火，没想到那么多孩子在上面，也不知道长锋（刘明芳４岁的儿子——记者注）在那儿，我就像赶羊似的把他们往楼下赶，换了谁不都得这么做吗？我真不想上电视、上报纸。”刘明芳实在地说。
眼前的刘明芳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打工妹，肤色微黑，衣着朴素，也许是长期做炒货的缘故，两手显得有些粗糙。坐在小板凳上，她低垂着眼睑，即使在与记者对话时也很少直视，约两小时的采访中，她挺配合，只是基本上没有露过笑脸，脸上总是心事重重的表情，有几分凝重，也有几分茫然。
过程中她哭了三次，原因是“有人说闲话”。
原来，火灾过后的头几天，几乎所有人对她都是众口一词的称赞，后来渐渐地也有了一点风言风语，有的说她又上电视又上报纸是为了出风头，有的说又有领导慰问又有社会捐助，她赚了大便宜。看得出来，这样的流言让她非常委屈和痛苦。说起家产尽失时她没哭，说起左膝磕得大片青紫时也没哭，可她好像老是不由自主地说起个别人的风言风语，一说就忍不住要掉泪。
“我救孩子就是出于本意，谁碰上这样的事都会这么做的，我也没觉得有啥了不起；可有人说我上楼去是为了抢自家的皮箱，咋能这样啊？俺家里哪有什么皮箱啊！”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显然，这是现在最令她难受的事情，也是她和丈夫不愿接受采访的原因。
这就是刘明芳，一个真实的、普通的、有点爱钻牛角尖的山东姑娘。（本报记者 严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