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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曲之痛,痛在骨髓

8月18日,我在舟曲泥石流现场呆了9天之后,终于乘坐现代化的交通工具———飞机,回到济南我的家。在三眼峪泥石流现场,我被近乎灭绝的月圆村遗址震撼,被无助的人们的惊天号啕刺疼,被孤儿们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震慑。连年砍伐,岷江边的山林渐渐消失了,代之以连年的滑坡和泥石流。

采访事件舟曲泥石流灾害

  8月18日,我在舟曲泥石流现场呆了9天之后,终于乘坐现代化的交通工具———飞机,回到济南我的家。

  而我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成百上千人还没亲眼见过波音飞机是啥模样,就在瞬间变成泥浆里永恒的雕像。他们中间许多人,将永远无法离开那团巨大的、数百万吨泥浆一步。

  我有个梦想,希望他们在千年万年后再出土时,能以自己挣扎的姿态,或者,以对孩子、亲人最后一秒凝固的爱的姿态,告诉后人:诞生出人类这个生物精灵的地球曾经如此破残,高智商的人类曾经如此无奈。

  18日夜,一场酒后,曾经以为坚强的我终于支撑不住,在舟曲灾区现场一滴泪未流的我号啕一场,悲痛之情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堤坝和防线。

  如同我最后一天在舟曲三眼峪泥石流源头看到的情景一样。

  在三眼峪泥石流现场,我被近乎灭绝的月圆村遗址震撼,被无助的人们的惊天号啕刺疼,被孤儿们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震慑。

  我们决定沿着泥石流向上走,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养活人类的大自然瞬间变得如此凶残。

  从历史照片上看,这个号称“陇上江南”的地方十分美丽,北侧的山里流出数股清泉,养活了数万名藏汉民众。我们经过的残存农舍里,院子里几乎都有硕果累累的苹果树。随便一个角落里的蔬菜瓜果,都长得水灵鲜美。

  这里的山叫翠峰山,曾经遍布树木花草。可如今,靠近县城和村子的山体,是连草都盖不住的裸露砂岩。一下雨,泥沙随流水俱下,势成必然。

  沿着崎岖的山路走进Y字形峪口,我们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洪水将山脚下六至十米深的松散山体切下,再和洪水搅拌变成泥石流,借助高度差以喷射速度冲出峪口,直扑山下的村庄和县城。其中最惊人的事实是,几十块上千吨巨石居然被推出数百米,堵在峪口附近。

  当地人在这个峪口垒的几道堤坝,想要挡住泥石流这匹暴烈的野马。现在看来,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们爬到了自己体力所能到达的最高点,也没有看见过一棵大树,一个树墩,甚至连草皮都稀稀疏疏。

  翠峰山,你的树呢?你的草呢?

  当地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告诉我们,在他的记忆里,数十年来舟曲人口暴涨,在大炼钢铁的年代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曾经出现过大规模的砍树毁树活动。平时的日子里,当地人没有别的燃料,就砍树烧,夏天砍树枝,冬天挖树墩。甚至还有很多当地农民以偷树外卖谋生,这一带的老房子大多是木质结构,建房需要大量原木。跟谁要?山里啊。

  近处砍完了,就进深山里砍,有时为了一担柴,他们要走上12小时。

  就这样,翠峰山渐渐变得光秃,山脚下积存了数万年的风化岩石和泥沙,在遇到大雨后,在失去了草木保护后,就变成了脱缰野马,无人可挡。

  我坐在巨石上,仰望山顶上因为人力无法到达而得以残存的原始松林,低头看如同一条黄色巨龙的泥石流带,心中挤出了几个字:靠山吃山。等山被吃完了,山就要吃人了。

  2008年我赶到汶川大地震现场采访时,也曾完整地走完了从都江堰到漩口、映秀镇地震中心点,再到汶川、理县、马尔康。这里是汉、羌、藏族聚居区,一个非常鲜明的现象是:人口越密集,山体就越荒凉。沿317国道由西向东,从马尔康到米亚罗,一路青山绿水、美不胜收。等过了理县,人口开始密集,山上的树木就变得稀疏。而在汶川县城,岷江沿岸山体如同火山锥一般光滑,布满风化的碎石沙,植被早已不见踪影。哀悼日那天,周围山体持续崩塌,滚滚烟尘如同火山爆发。

  据汶川当地的老人讲,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岷江沿岸的高山还是郁郁葱葱,中高海拔地区的树木成荫。大炼钢铁时,大批木头被砍伐,沿江漂流到下游炼钢。至今江底时常还能发现当年被埋的漂流木材,如今已经成为家具市场上昂贵的乌木。

  连年砍伐,岷江边的山林渐渐消失了,代之以连年的滑坡和泥石流。

  近日,刚遭过大灾的映秀再度被泥石流袭击,令人唏嘘。

  泥石流,是天灾,也有人祸。数十年、数百年不断向大自然索取,尤其是无限制盘剥豪取,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魏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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