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张稳 张珈玮 报道

　　“我有过很多标签，然而这一切并不重要。”2015年，武楷斯在个人微信公众号的第一篇文章里写下了这句话。

　　彼时的他，还在华南理工大学读法学。也是在这一年，武楷斯迷恋上了收集旧物。你也可以称为“收破烂的”，反正他是不在乎的。

　　近来，因为“985毕业生”“收破烂”等标签，让武楷斯着实又火了一把，尽管这已经是7年来的数不清第几次了，不过这也不是他在乎的。

武楷斯和他的三轮车

　　7年没有买过新衣服的“95后”

　　络腮胡子、长卷发，这就是1995年出生的武楷斯，强烈的反差，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祖籍山西，不过在山西、北京还有广州都住过8年以上，现在定居在广州，从事旧物收集行业。”武楷斯如是介绍自己，干脆利落。

　　“小时候家里就会用一些二手物品，物美价廉，只需要新物品三分之一的价格就可以买到。读大学以后，发现网上也可以买到一些很便宜的二手衣服，便对这个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熟络之后，武楷斯向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讲述了他和破烂的缘起。

　　“我身上除了内裤外都是二手的。”武楷斯这样向记者形容他的痴迷程度，“从2015年开始，就没买过新衣服，连袜子和眼镜都是二手的，这种状态已经维持了7年，甚至沐浴露、泡面都是在垃圾桶捡来的。”

武楷斯

　　武楷斯的旧物收集之路，始于2015年10月，源于“天光墟”，这是当地人对二手市场的称呼，它们一般在夜间开摊，至天亮而散。

　　“找到了广州的旧货市场以后，那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被吸引进去了。”通常，去“天光墟”前一天，武楷斯会先睡一觉，第二天凌晨四五点出发，赶上“天光墟”的开摊，一直逛到8点结束。

　　“那段时间，我像疯了一样去收废品的人手里买破凳子、废报纸、老照片，背回宿舍铺在地上欣赏。”从到旧货市场里购买，到去拆迁楼里面捡、去垃圾桶里拾、去别人家上门收，甚至去其他城市以至于到国外收集，大概用了1年的时间，武楷斯就完全沉浸其中。“变成了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像呼吸一样重要的事情。”

　　不过，武楷斯从来不给自己收集的物品设定范围和限制。“我看到这个物品的那一瞬间，它击中了我，我就会在价格允许的情况下收集。”武楷斯收集的物品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大致可以分为日用品、工艺品和艺术品。“时间上来说就是百年内的老物件，从1900年到2000年之间的所有物品都会收集。”

　　武楷斯坚持每周风雨无阻去旧货市场淘货。“暴雨，下雪，甚至是除夕夜的前一天，我都出现在‘天光墟’。”最疯狂的时候，一周七天，武楷斯会天天半夜泡在旧货市场，赶不回学校就在麦当劳过夜。

　　这样的日子不过几个月，武楷斯收来的破烂就堆满了他的宿舍。自然，这也引来了舍友的不理解。

武楷斯有时会去拆迁楼里捡垃圾

　　“淘来的旧货无处安放，我甚至租下一个贵于旧货本身许多倍的仓库用来存放我的旧货。”武楷斯在离学校不远的小洲村租下了第一个仓库，那是一座麻石铺砌的街巷蜿蜒交错的岭南古村。

　　“从去年开始，我不停地从全国乃至全世界收旧货，收得越来越多，学校宿舍已完全放不下，于是我在小洲村开了一家私人博物馆，展示我的收藏，参观免费。”2016年5月，武楷斯曾在公众号里如是写到。

　　花8000元场地费为5块钱买来的“垃圾”办展览

　　武楷斯原本以为，收旧货的重点在于“收”。 后来他才发现，重点在于“养”。“我用了数月的时间进行分类、整理、保护，都赶不上我每周从‘天光墟’收旧货的速度。”

　　武楷斯一直认为，一件旧货选择跟随他，是一种亘古通今的缘分。“无论未来的命运如何，我都要尽可能给他们创造最好的生活条件，做得不好便心有愧疚，这些物件背后的历史是我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收的越多，责任越大，自觉力有不逮，亦勉力为之。”

武楷斯和他收集来的旧物

　　虽然就读于985学校的法学专业，但武楷斯从没想过找工作。

　　“从来没有上过一天班，但是我又觉得其实我是在给自己打工，只是说相对自由些。”由于毕业之前就已经开了旧物店，一毕业，武楷斯就成了别人眼中专职“收破烂的”。

　　武楷斯直言，其家境还算可以，父母工作也还好。也正是因为如此，父母很不理解他的选择。“家庭比较传统，父母希望我至少有个体面的工作。最开始肯定是不支持的，现在算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吧。”

　　至于如何维持生计，武楷斯告诉记者，由于房租还算便宜，其实出售一些收来的旧物就足以维持他的基本开销。“这些收来的旧物，通过发掘其背后存在的历史，以文化的形式加以包装，它的价格就肯定不是一个废品的价格。”

　　除了用于租售，武楷斯收来的旧物，还会被用来展览。

　　2016年7月，武楷斯捡垃圾的故事被各种媒体报道后，受邀在广州著名的正佳广场举办了自己的第一场长达7天的旧物展览。

武楷斯第一次旧物展览的海报

　　展品多以他从“天光墟”淘来的旧物为主，其中不乏花5块钱甚至收废品买来的“垃圾”。但在武楷斯眼里，这些旧物背后所蕴藏的文化价值与艺术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当他们被放置在广州CBD的射灯下，绝对值得起一天8000元的场地费。”

　　为了收集旧物，这些年，武楷斯去过十多个国家、四五百个城市。七年时间，他已经收集了数十万件旧物，其中不乏一些让人难忘甚至让人潸然泪下的故事。

　　“有一次，我在‘天光墟’淘到了一麻袋信件。那是一位叫‘敏’的女士，从儿时一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所有信件。”武楷斯分拣之后，在社交平台进行了发布。

“敏”的信

　　巧合的是，敏的同事看到了武楷斯发布的内容转告给了敏。“敏找到了我，告诉我这是她亲戚不小心遗弃的，问我能不能再买回。”感叹于奇妙的缘分，武楷斯把这些信件免费送给了敏。

　　还有一对70多岁的老夫妇，也让武楷斯感念至今。老夫妇膝下无子女，但希望能把自己的物品保留下来，便让武楷斯上门收集他们的物品。“那个老奶奶把小时候她父亲从美国给她买的洋娃娃送给了我，距今已有七八十年的洋娃娃，甚至他们的结婚照，还有他们结婚时的婚纱也送给了我。”

　　也会有人找武楷斯上门收遗物。武楷斯希望，这些属于他人记忆的留存，能够通过他的力量保留下来，而不是被垃圾填埋场填埋。“这也是我店名的由来，永续旧物，人们遗弃的，我会替他们用另外一种方式收藏起来。”

武楷斯的旧物店

　　“收破烂”这件事，我会做一辈子

　　“我把它们陈列起来，放在我店里，让喜欢它的人带走，去延续自己价值，这就是我一直孜孜不倦在做的事情。”如今，武楷斯和女友经营着一家300平米的旧货店，每周固定去两次旧货市场，有时候还会上门去收，甚至会去垃圾桶里碰运气。

　　武楷斯说，他的最终目标其实并不是要开一个多大的店，要赚多少钱。“我的最终理想，还是要走遍全世界，同时记录下全世界的旧货市场。”

　　在武楷斯的社交媒体上，发了很多他捡垃圾的帖子。“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很多人在看你？”有时，女友也会这样问他。武楷斯直言，自己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其实我根本都看不到，因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垃圾上面。”

上门收破烂的武楷斯

　　武楷斯并不反感被别人称为“收破烂的”。“因为我确实会上门收废品，就像正常你所理解的收破烂那样，包括我在我的车上面贴的也是‘上门收废品’。从2015年开始，我就一直称自己是一个收破烂的，从来没有变过。”

　　武楷斯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受到这么多关注，就是因为他的身份反差。

　　而对于网上那些关于他与众不同的职业所引发的争议，武楷斯直言不讳，“我认为没有应该要去做什么，不是说你是女生就一定要扎辫子，也可以留短发；你读法律就一定要做律师，也可以去做一名旧物猎人。”其实，武楷斯一直坚持在做一些公益的法律咨询，也写了很多普法文章。

　　经过这么多媒体报道后，武楷斯也算是小有名气，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火”了，还是一如既往地逛旧货市场，上门收废品……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太多的人问我是怎么坚持下去的，我没有在坚持，我只是在做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已。就像吃饭、喝水、睡觉一样，它就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样重要。”武楷斯如是解释自己在做的事情。

凌晨逛旧货市场的武楷斯

　　在武楷斯看来，收集旧物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去整理以及保存它们，给它们一个家，却比较困难，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金钱和时间。“我只能说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这些旧物在我手里过得更好一些。”

　　收破烂这件事，武楷斯说，他会当成毕生的事业去做。为什么不呢，毕竟没有什么理由让他不去这样做。

　　武楷斯说，有许多人在不同场合曾经听说过他。“收破烂的95后”“985高校毕业生”……这是他人常常提起的标签，固然这些标签会带来更多的关注，但等到真正审视自己的时候，他却一个都不想要。“我并不想因标签而出名，抛掉这些头衔，我依旧是我，索性诚诚恳恳，讲述自己最简单的故事。”

　　“小时候我总在畅想，将来等我长大了，就隐居在一个古村落里，守着一个旧物仓。每天睡到自然醒，摸摸一件一件宝贝，一天就过去了。没想到，小时候的理想，大学毕业时就实现了。”一语中的，如此这般的日子，武楷斯一过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