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赛”的人道传统

2013年02月21日 16:19作者:来源:东方早报

2012年11月20日,瑞典摄影师保罗·汉森在加沙地带一条巷子里拍到一个葬礼场面,其情其景令人心碎。死者是两个孩子,两岁的Suhaib Hijazi和她三岁的哥哥Muhammad,他们在以色列导弹袭击中身亡。拥挤的人群把孩子的尸体抱在怀中,逼仄的巷子推高了紧张气氛,悲伤或愤怒的情绪驱使着活着的人,谁也无法从眼前的悲剧中转过身去。这很像是巴以关系的缩影。

  2012年11月20日,瑞典摄影师保罗·汉森在加沙地带一条巷子里拍到一个葬礼场面,其情其景令人心碎。死者是两个孩子,两岁的Suhaib Hijazi和她三岁的哥哥Muhammad,他们在以色列导弹袭击中身亡。拥挤的人群把孩子的尸体抱在怀中,逼仄的巷子推高了紧张气氛,悲伤或愤怒的情绪驱使着活着的人,谁也无法从眼前的悲剧中转过身去。这很像是巴以关系的缩影。

  2013年2月15日,第56届世界新闻摄影比赛(即WPP,因该项目总部在荷兰阿姆斯特丹,中国媒体和摄影师称之为“荷赛”)揭晓,这张照片被评委们选为2012年度照片。

  历史悠久的“荷赛”,从1955年开始举办,是新闻业最重要的奖项之一。而年度图片又是“荷赛”所设奖项中最重要和最有争议的选择。今年共有5666名摄影师,向“荷赛”提交了超过10万张照片。除了评选出一张年度图片,“荷赛”还设有其他九大类数十个奖项。和参与评选的摄影师和作品相比,获奖者是极少数,这保证了赛事的权威性:各种各样的不同意见照例是有的,但毫无疑问,“荷赛”的选择代表了当代世界新闻摄影界主流的政治和审美倾向。

  几十年来,社会思潮变化不定,“荷赛”的取向变化甚微,反对者称之为“保守”,但其一贯坚持的立场,的确是新闻业最强大的传统之一。近年来,评委们开始照顾互联网和数码时代的审美口味,试图在坚持传统的同时,为“荷赛”带来多元性。获奖作品中因此出现了一些风格独特的照片,特别是那些政治性较弱的奖项,技术和风格就是主要考量因素。

  但总的来说,调整是姿态性的。“荷赛”青睐的仍是重要的新闻和完美的抓拍技术,特别是年度照片,不但要记录新闻事件,还要能象征普遍的人类困境,最好构图和用光也无可挑剔。本届“荷赛”终审评委、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顾铮也说,今年选出来的年度照片过于完美。

  在充满血污和罪恶的现实世界里,摄影师、编辑和评委仍在追求构图和用光完美的照片,这近乎讽刺。激进的读者因此把新闻记者比喻成食腐动物,以猎食别人的不幸为生。这是新闻业的软肋之一,但记者和摄影师很难为自己选取一个道德上更无辜的位置。事实如此:悲惨但富有美感的照片和故事更容易打动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更容易刺激政治和道德上的反应,影响舆论。后者才是新闻业的主要目标。

  这样做很容易导致极端情境。1993年3月,南非摄影师凯文·卡特在苏丹拍摄饥荒,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爬往救济中心,一只秃鹫等在她的身后。卡特想等那只秃鹫张开翅膀再拍照,但最终同情心战胜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职业反应。他拍完照片,赶走秃鹫,坐在一棵树下,忍不住放声痛哭。我真的很想知道卡特为什么而哭:是因为这令人绝望的世界,还是因为他作为摄影师的本能冲动?

  “饥饿的孩子与秃鹫”这张照片刊登在《纽约时报》上,并获得了1994年的普利策奖。很多读者打电话到报社,询问照片上那个孩子的命运,但没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凯文·卡特此后生活在严重的绝望和抑郁中,得奖两个月后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他的死没有终结读者的指责。有人把卡特比喻成另一只秃鹫,这是对整个新闻界道德立场的质疑,和说记者是“食腐动物”,意思差不多。

  “当活生生的人在那儿自杀或杀害别的活生生的人时,摄影者正在相机背后创造另外一个微小的世界——那个永恒的影像世界。”这是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对“荷赛”1963年和1968年的年度照片的评价。我觉得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正是为了克服新闻摄影的道德消极性,新闻业才年复一年地评选年度照片,予以嘉奖。不管是普利策奖还是“荷赛”,授奖的目的是赋予新闻摄影更高的价值,以消除旁观暴力、贫穷和不义的摄影行为对人性潜在的腐蚀作用。

  不管怎么说,和苏珊·桑塔格评论过的1960年代相比,新闻业早已调整了姿态。在“改变世界”这个更加宏大的理想破灭之后,记者和摄影师后退了一大步。如今,评选年度照片正如评选最佳报道或向同行致敬,只是为了确认这个行业在人性和审美方面的基本关怀。就我个人理解,这种关怀简言之即“人类在动荡世界中的命运”,更简单的说法是“人道主义”,这乃是当代新闻业的出发点和归宿,也是“荷赛”评委历年来选择年度照片的主要标准。

  “荷赛”的目的不只是对新闻照片进行文化消毒。WPP基金会的宗旨是“通过高质量的图片报道,激发对世界的认知”。这里面包含着一种雄心,一种假设,也即新闻照片与数学或历史著作一样,是一种可以积累、校正并深化的知识,它比拍摄对象的生命更长久。当照片中的人物朽没,与尘土无异,照片却能摆脱速朽的命运。

  回顾“荷赛”的历史,尽管曾引起各种各样的争议,但1955年以来的年度照片,的确勾勒出了一部视觉的当代简史(少数没有如期举行赛事的年份除外)。某种程度上,它们也勾勒出了当代新闻业的观念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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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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