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网全媒体纪实报道——回家

2016-12-28 10:25:00 来源: 大众网 作者: 樊思思

  引子

  清晨,山东菏泽。

  汽车在薄雾中穿过市区,由东往西,向几十里外的高孙庄缓缓行驶。密集的建筑和嘈杂的鸣笛声被抛在车后,道路逐渐狭窄起来。

  这里地处黄河下游的冲积平原,从高处极目远眺,绵延的绿色就像一块柔软的巨毯映入眼帘。

  

  2016年7月4日早上,高秉涵一家从菏泽牡丹区出发,来到几十里外的老家——菏泽市高新区吕陵镇李庄行政村高孙庄。

  车窗外,深绿浅绿的庄稼地连成了片,夹杂着道旁三三两两的民房和小卖部,与绝大多数城郊的景色并无两样。高秉涵沉默地坐在车内,注视着窗外流动的绿色,眼中是少有的兴奋与急切:回来了,又回到老家来了!树木、房屋、同车人员的交谈、孙女们的嬉笑玩闹……周围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变得模糊起来,时间仿佛又回到了60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父亲坟前磕的三个响头,那片总也走不完的玉米田,那条名叫花脸的大狗目送他远去时的呜咽,还有被夜色模糊的母亲眼中的泪水······

离家——只因多吃了一口石榴,便再也没能看到母亲

  初秋的台北气候宜人。

  2016年9月12日,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我们抵达高秉涵在台北的住所时,他大病初愈,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两个多月前,我们与他在山东一别,这是第二次见面。也许这个特殊的时间,让他又想起了60多年前的那个快到中秋的日子。

  1948年9月8日(农历八月初六),13岁的高秉涵肩上背着小包袱,揣着一张初中新生入学证明,坐在马车上离开了菏泽老家。内战激烈,他的父亲在地方冲突中被枪杀,母亲担心儿子的安危,决定让他到设在南京的流亡学校读书。

  我还记得很清楚,离家前一晚,在外婆家里吃完送行的饭,母亲偷偷牵着我的手到了高孙庄,我父亲就埋在那里。到了坟前,母亲让我磕三个头,一定要头挨着地,磕响头。母亲就跟父亲讲,儿子要到江南去了,希望你在地下有知,保佑他平安回来。磕完头,我们回到在高孙庄住的院子里,奶奶的房门还紧闭着。奶奶是绝对不会答应让我走的,我是长孙,她的儿子已经没了,两个孙女也一走就没再回来。当时天还没亮,我就在院子当中,对着奶奶的房门磕了三个头,向她道别。

  磕完头,母亲要带我返回城里坐车。家里有一条从小养大的狗,叫花脸,走的时候它一直跟着我,送我,撵都撵不走。经过一片玉米田,实在没办法,我就拿玉米秸打它,不让它跟着。又走出去好远,还能听见花脸一直在对着我们叫,我对着它叫的那个方向大声喊:花脸,再见!再见!赶快回家!赶快回家!这个时候,它就开始呜呜地叫,呜——呜——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能听午夜时分的狗叫,每当夜深人静,只要听到狗叫,我就会掉泪。 

  花脸早就不在了,只有那呜呜的悲鸣声犹在耳畔。高秉涵也早已不再是那个13岁的懵懂少年,他已年过八旬,头发斑白,身材瘦削,待人和蔼而谦逊,唯有提到母亲时会露出孩子般的眼神。60多年前的那个农历八月初六,母亲送他上车离家的那一天,他记了一辈子,也悔了一辈子。

  我们连夜从高孙庄回城后,回到外婆家住的大院,一早要到东关去坐车。那时候是中秋前夕,院子里的石榴熟了。出门前,外婆顺手摘了一个裂口的石榴塞在我手里:“春生,拿到车上去吃”。我是春天生的,春生是我的小名。母亲牵着我的手送到东关外,马车来了,一二十个同学都背着包袱上了车,我一上车就开始吃石榴。车子走出去30多米,坐在我旁边的同学叫我,“高秉涵,你娘跟你打招呼。”我还在啃石榴,就是低着头多啃了一口石榴,再回头看的时候,马车正好一拐弯,看不到母亲了。我一下子把石榴扔掉,抱着头大哭起来。

  只因多吃了一口石榴,他便再也没能看到母亲。从菏泽到南京,辗转厦门,最后到了台湾,这一走就是永别。高秉涵说,这辈子,他再也没有吃过石榴,再也不愿意吃石榴了。说着,他带我们来到地下室,看看他一直保存着的妈妈的衣服。

  我虽然13岁就来到台湾,这么多年了,我却始终感觉在台湾是一个客人,我是菏泽人,那里才是我的家。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想家,这么想妈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我现在每天都要到地下室,用头顶一顶我母亲的那件衣服,这样等于在她怀里一样。我保存的母亲的老花镜已经快风化了,这是我的宝。我要回家······

心声——让孩子们不要总有“台湾跟中国是分开”的印象

  时间回到2016年7月3日,济南遥墙国际机场,大雨。候机楼的显示牌上,陆续出现航班延误、取消的信息。

  15:00,从台北飞往济南的SC4098次航班没有按时抵达,高秉涵的电话无法接通。

  18:30,经历了备降青岛、重新起飞的SC4098次航班终于在济南遥墙国际机场平安降落。刚下飞机的高秉涵看上去精神不错,微笑着向等候在外的我们招手。

  尽管比原定到达时间晚到了近4个小时,但高秉涵仍坚持立即赶往菏泽老家:“今晚一定要赶回去!”明天一早,他要带儿孙们回高孙庄扫墓祭祖。

  这不是他第一次回山东,也不是今年的第一次。今年清明期间,他还从台湾抱回沉甸甸的骨灰盒,送到济南长清的公墓安置。帮助已故的台湾老兵叶落归根,是他25年来的主要“工作”之一。自1991年以来,高秉涵已先后将100多位台湾老兵的骨灰送回了他们在大陆的老家。“抱骨灰的人”,成为他最显著、最受人尊敬的身份和标签,他也因此被评为“感动中国2012年度人物”。

  这一次,他的旅行箱里却没有骨灰盒,他是专程带家人回老家的。妻子、女儿、两个外孙女、两个小孙女,祖孙三代7人,除了他和妻子以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对孩子们来说,这是暑假里的一次出游,但在高秉涵看来,则是他计划了很久的一场“寻根之旅”。

  这些年我回来过很多次,这次是非常重要的,是为了我这几个在台湾长大的孙女。28年之前,孙女们还没出生呢,我就有个计划: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带儿孙们回大陆、回菏泽老家,告诉他们这里是爷爷出生的地方,这里是你们生命的源头。

  为什么我从28年前就有这个想法?这得从台湾这几十年的掌权人说起。蒋经国去世以后,李登辉开始修改教材,出了三本关于台湾的书;到了陈水扁,直接把这些重新编写的书变成了小学的历史、地理、社会课本,这些书上面的去中化非常严重啊!我就发愁,孩子们没读书之前,爸爸妈妈的话都是对的,可一旦入学,老师、课本上讲的就变成了真理,特别是这几年,孩子们渐渐长大了,我越来越感到他们受到的“文化台独”影响太厉害。我想抓紧时间带孙女回来看一看,起码让孩子们不要总有“台湾跟中国是分开”的这种印象。

  汽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一路上谈起这些,高秉涵虽然面带微笑,但那笑里却分明有一丝叹息。从流落异乡到成家立业,他半辈子的渴望从来不曾消减,期盼两岸统一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事。今年5月,他为一家人订好了从台北到济南的机票,等孙女们放了暑假就出发。启程之前,他给我们打来电话,絮絮说起这次返乡的初衷:希望在台湾出生长大的孩子们能认祖归宗、正本清源······

流浪——被人流裹上了最后一班去台湾的船

  1948年,深秋。

  高秉涵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部队走过去了,难民走过去了,下着冷雨的深山里,只剩下他一人。

  那些流浪的日子,现在讲起来都是苦难的故事。我没能在南京上学,流亡学校已经解散了,学生们一哄而散。因为母亲嘱咐过我,不能回家,要跟着部队逃。有一次,天快亮的时候,队伍里有人喊着“快起来赶路”,我就跟着那些兵排队去盛煮好的稀饭。前面一个兵摔倒了,一缸子稀饭全浇在我腿上,另一个兵跟着绊倒,又是一缸子稀饭浇上来……那是刚刚还在锅里煮着的滚烫的稀饭,我当时还穿着短裤。到了中午,两条腿被烫得都肿起来了,我开始发烧,几天以后,腿上就烂了,烂到生蛆,全是大洞,肉都被吃空了……当时我只有13岁,没有医疗,没有人照顾,很多次我都想到了自杀,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苦难的旅途给他留下了无法抚去的伤痕。他卷起裤脚,把小腿上的伤疤指给我们看,那黑色的伤疤一片连着一片。“这个肉是死的,摸着没有感觉,都被蛆吃完了。”他轻轻放下裤脚说,最绝望的日子,全靠母亲那句“娘等着你回来,一定要活下去”才撑了下来。后来,他遇到一个帽子上有五星的医疗兵,看着他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实在可怜,就带他去泉水边冲洗腿上烂掉的肉,又用两个急救包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当时很想谢谢那个兵,但是说不出口。”那个深秋,高秉涵跟着人群走过了6个省,2000多里路,一直走到厦门,被人流裹上了最后一班去台湾的船。

  刚到台湾,到处都是难民,我怎么活下来的?一言难尽。因为年龄太小,又身无分文,曾经有三个月的时间,我就在台湾火车站跟狗抢东西吃······没有将来,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怎么活。那年大年初一的早上,天不亮我就到山上去了,对着大陆,痛哭一场,大声喊:娘——我想你——娘——我想你——

  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高秉涵没有掉泪,他的泪水早在每一个思乡难眠的深夜里流尽了。60多年前背井离乡的路,从秋天走到冬天,那么苦,那么难。然而,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再次回家,却耗费了他半生的等待。

返乡——这段回家的路,他整整走了43年

  2016年7月4日,早上9点。

  汽车穿过绿荫掩映的公路,穿过庄稼地间修出的小道,停在了高孙庄的村口。高秉涵快步下车,带着家人直奔高家老屋。

  “这是堂屋,以前老奶奶住的地方,我小时候住在西屋,东屋是厨房。”他站在院子当中,为女儿和孙女们讲解着。当年的老屋几经翻修,如今是高秉涵本家的一个兄弟,77岁的高秉魁一家住着。小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番茄、豌豆、黄瓜长得正旺,一小群鸡鸭摇摇摆摆,惹得4个小孙女喜爱不已,拉住大人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堂屋的桌上已经备好了西瓜、甜杏,高秉涵向老家的亲人们介绍着他的孙女们。家人们虽与这些孩子从未见面,然而,一种天然的亲切却禁不住流露出来。

  高秉涵独自走进小时候住的西屋,环视四壁,神色凄然。年幼时,母亲时常唱的一首《寒衣曲》成了哄他睡眠的摇篮曲。

  “寒风习习,冷雨凄凄,鸟雀无声人寂寂。织成软布,斟酌剪寒衣。母亲心里,母亲心里,想起娇儿没有归期······”他轻声哼唱起儿时的歌谣,站在西屋当中,伫立良久。

  在台湾那么多年,没有办法回老家,春生早已经不单是我的名字,它变成我的母亲,变成我的空想了。一直等到两岸开放,1991年我第一次回家。走到老家的村东头,我弟弟停下车,他说,大哥你一个人到村里面走一走吧,还认识我们的家在哪里吗?我在村口站了很久,想进去,又怕进去,真的是近乡情更怯。后来,我走到村西头,东张西望,有几个老人在那里抽烟,有一个就来问我说,先生你找谁啊。因为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就试探着说找春生。那个老人“哎呀”一声说,高春生已经死在外地了,死了很多年了。我一看这个老先生很像我的堂爷爷,因为我知道我堂爷爷小名叫三乱,我就又问,那个三乱还在不在?他愣了,问我到底是谁。我说我就是高春生啊,我没有死,我回来了。这个时候,我们就流着泪,笑着拥抱起来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从被母亲送上南下的马车,到再次踏上高孙庄的土地,这段回家的路,高秉涵走了整整43年。然而他日思夜想的娘,早在70年代末便已去世。这些年,他熬过了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艰难,终于活着回来了,可是母亲再也不能拉着他的手,唤着“春生”的乳名了。

祭祖——只为让儿孙明白,血浓于水,根在这里

  抱过上百个骨灰,看过无数的生死离别,但在母亲的坟前,高秉涵仿佛又变回了那个13岁的无助小孩。

  2016年7月4日,菏泽,高孙庄村外。

  出了老屋,穿过玉米地、果树林,沿着一排杨树林走了不多远,就到了高秉涵父母的合葬墓前。他将妻子、女儿和孙女们拉到身边,面对墓碑,笔直地站好,大声说:“爸爸妈妈,今天我把妻子、女儿、外孙女和孙女带来了,来看您老人家。我带孩子们来,是要让她们知道,爷爷的家、爷爷出生的地方,爷爷生命的源头就在这里。”他回头望了望孙女们,接着说:“你们生在台湾,但永远要记住,你们的根在这里。爸爸妈妈,你们两位老人安息吧,你们的儿孙后代都会以这里为根,他们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根!”他的嘴唇颤抖了,眼角是隐忍的泪光,他屈膝跪地,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如同60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祭拜过父母,高秉涵决定,当天下午带孩子们去看另一位“母亲”。

  下午,车子开到一座大桥边停下了,高秉涵招呼家人下车,沿桥往河中心走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黄河,静静蜿蜒向远方。“你们几个小的快来看,这就是黄河,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是我们的母亲河啊!”他热切地呼唤着几个小孙女。

  带孙女来看黄河,是高秉涵这几年以来愈发急迫的心愿。在老人心中,黄河不仅是中国最长的河之一,更是中华民族的起源,是我们共同的“母亲”。有一次,他问上小学的孙女,“全国最长的河是哪一条”,小孙女回答是台湾的浊水溪。这让他非常震动,他意识到,小孩头脑中的国家已经不是中国,而是台湾。由此,他带孩子们回老家认祖归宗的念头愈发强烈了起来。

  最小的孙女今年10岁,我给她取名叫高佑菏,就是天佑菏泽的意思。佑菏刚出生的时候,她妈妈去办理姓名登记,工作人员打不出“菏”字,输入系统里面没有这个字。怎么办?我就去跟工作人员解释,专门查了字典给他们看,我跟他们说怎么没有这个字呢,菏泽的菏,就是这个字,最后终于登记好了名字。一定要用这个字的,就是为了纪念菏泽,纪念故乡。

  在台湾思念菏泽老家的日子里,他曾将朋友从山东带来的一点点黄土视为珍宝,放进茶水里分7次喝下。这次带着儿孙们回到老家,让孩子们闻一闻故乡的泥土,看一看母亲河的水,去他儿时的母校看一看,为聋哑学校捐款,到水浒城看老家的孩子们表演武术······这些精心的设计,只为让儿孙明白,血浓于水,根在这里。

朝圣——台湾的课本是去中化的,要让孩子们亲眼看一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2016年7月7日,济宁曲阜,“三孔”圣地。

  在孔庙门前,高秉涵向孙女们讲述了流传千年的孔子文化。千年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作为中华孔子圣道会荣誉会长,近年来,高秉涵几乎每年都会来曲阜参加祭孔大典,看一看孔庙、孔府和孔林。

  我每一次回家,都有一个工作的重点,4月份扫墓,9月份参加祭孔大典。我的四个孙女(外孙女)都生在台湾,大的读高二,第二个读高一,另外两个小孙女,一个读小学五年级,一个是六年级。他们读的书和课本里少了很多中国的东西,在她们的思想里,台湾跟中国是分开的,这一点我觉得很遗憾。所以趁着暑假赶紧带她们来,回来寻根,赶紧做完这件事,我才能心安。

  讲到这里,高秉涵有些无奈地一笑。“三孔”之游是他特意送给孙女们的礼物。老人用心良苦,孩子们也没有让他失望。游览途中,他顺口讲起了孔子途经泰山,路遇妇人哭泣亲人被老虎咬死,却仍不肯搬家的故事。“苛政猛于虎!”年龄最大的外孙女一绫张口就说出了这个典故。“对对,就是这个故事,你们看姐姐都知道哦。”高秉涵夸奖着大孙女。一绫说,她是在国文课上学到这则故事的,小时候,爷爷奶奶还教过她三字经、弟子规等等。“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隔太久了,现在记不太清了。”一绫背了几句,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寻根之旅没有止步。7月8日,高秉涵一行又来到泰山。

  “爷爷讲过的五岳,有谁知道是哪些?”在南天门前,高秉涵特意叫住几个小孙女,“东岳泰山、西岳华山、中岳嵩山······”他一字一字念叨着,随即动情地向眼前一指,“你们在书本上读到过多少次的泰山,就在这里,就在山东啊!”高秉涵此行选择的都是山东具有代表性的景致和文化发源地,更是中华文化中的精华和瑰宝。台湾的课本是去中化的,他要让孩子们亲眼看一看,这些让人自豪的美景都是中华民族的,台湾和大陆本来就是一家,分不开的。

  回老家,到孔庙,登泰山,表示我的源头在这里,我的子孙后代,她们的源头也在这里。现在孩子年龄小,还搞不清楚这种文化,但是起码在她们心灵深处,知道这是分不开的,这就是我这次最大的收获。

   归根——抱着老哥哥们的骨灰回大陆、回家,再难,也不觉得苦

  2016年9月14日,台北市军人公墓,高秉涵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来到这里抱骨灰回家。

  在台湾的前几十年,回乡无望,高秉涵和许多台湾老兵一样,能跟同乡们聚一聚,就觉得分外亲切。在菏泽同乡会里,高秉涵是年龄最小的。起初,几位老兵嘱托他: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能返回大陆,一定把我们的骨灰带回去,带我们回家。后来,离世的老兵越来越多,“抱骨灰回大陆”便成为高秉涵的一项重要任务。

  我是老兵中的小兵,最了解他们的苦衷,台湾不是他们的根,大陆才是真正的家,他们活着的时候已经做了游子,死了不能再做游魂。前两个月,我去台中抱一个骨灰,捧着骨灰出来的时候,我一路走一路讲:老哥慢慢走,不要摔跤,马上我要送你回家了。上了的士后,车子半天没有动,我往前一看才发现,女司机在掉泪。她说,老先生我太感动了,这些老兵一定会感谢你的,真的是含泪相送。

  在台湾,老兵的骨灰一般都存放于深山中的军人公墓,去一趟这样的公墓,少说要花费一天时间。而且,骨灰坛都是大理石的,一个就重达10公斤左右,对于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仅40多公斤的高秉涵来说,费尽周折将这些骨灰坛带回大陆,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送这些老哥哥们回家,这些年,他不知跑过多少次墓地,踏过多少里山路,甚至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冒着生命危险独自在墓地里过夜,更不用说花费过多少时间精力,办理过多少繁琐的手续,经历过多么漫长焦心地等待。面对这些,他却说,1948年是老兵大哥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台湾,如今他抱着老哥哥们的骨灰回大陆、回家,再难,他也不觉得苦。

  在高秉涵的传奇人生中,家国情怀是一个无法抹去的关键词。

  每个人都有家国情怀,尽管因为文化不一样,有的深,有的浅,但家国情怀都是一样的,是没办法分离的。

  一个健全的家庭,就是一个健康的细胞,有了这些健康的细胞,国家才会健全;有了繁荣强盛的国家,家庭才能幸福美满。我已经80多岁了,我要做的最后一件重要工作,就是想办法把我的儿孙思想里的“台独”去掉,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起码不要让他们“中毒”太深。

尾声

  2016年7月11日,济南遥墙国际机场。

  “谢谢你们,真的感谢你们,我很快会再回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航站楼前,高秉涵一一握住我们的手,郑重道谢。

  “再见啦!再见啦!”候机大厅内,高秉涵的几个小孙女略显羞涩地挥着手,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我们还会再来”。

  一家人向海关柜台走去。行了三五步,高秉涵驻足转身,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次跟我们挥手道别。

  此时,我们的眼睛禁不住湿润了,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高秉涵三年前写的那首诗:

  生在鲁国菏泽城,流落台岛苦读经。

  异乡做客逾甲子,犹恐不见九州同。

  》访谈视频——回家

初审编辑:

责任编辑:毛德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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