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泉城

2018-10-06 23:32:00 来源: 乡韵乡情 作者: 贾春国

  《董乡文学》杂志选稿平台第 719期

  我栖身济南垂三十年矣,然而我对这座城市的感受仍是肤浅的,表象的。于是,我无时无处不在努力地融入这座有恩于我的城市。

  我刻意地去感受这里的风物人情,体味她的历史来龙,文化去脉,以及她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直至点点滴滴。闲暇,我常一个人漫步穿行在济南老城的大街小巷,有时也携家人朋友同游。芙蓉街,泉城路,宽厚里,护城河,文化市场,洪楼教堂,大观园,县西巷, 曲水亭,夫子庙,还有老东门,山大老校园等,都是我百去不厌之地,更不用说济南名胜趵突泉,黑虎泉,珍珠泉,千佛山,大明湖,四门塔和华山一带了。我找寻一切机会,与老济南人或是上世纪五十年代迁居过来的一些“半老济南”“套近乎”,甚至理个发,我都骑车跑出老远,专寻当地老理发匠,哪怕理最古板的老式发型,我也乐意。因为这里往往聚了很多“老济南”在唠嗑,听着他们操一口正宗济南腔,有滋有味地拉些生活趣事邻里长短,一点都觉不出等待的漫长枯燥。总之,我试图通过所有可能,抓住这座城池的根,抓住她那伸向历史深处的文化触角,使其与我气脉相连,心意相通。

  我慢慢领悟,济南与其他城市相比,确实有着只有她才会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与韵味风姿,她的原始存在,历史流向,文化特征,城市建筑,生活喜好,人情世故等等莫不如此。而这,都与这里奇异迷幻又千姿百态的泉水,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天然渊缘。

  她那黛青的瓦、粉色的墙;那大红纸上,用油墨汁写就的祈福对联;那一家家一户户,门旁边墙根下,四季不息,汩汩涌出的晶莹泉水,或细流,或清浅,或喷薄,或闲静,日夜淙响,穿街绕巷,挥别依依垂柳,从四面八方,汇集大明湖,泻入小清河,最后,向着东方大海奔涌而去……没有几座城池能有这样怡人的景象,这样充盈的底蕴,这样浩远的气魄!

  泉在这里的地下暗流涌动,泉在济南的石上欢快流响。泉的清纯,泉的灵动,泉的厚重,滋生了这里特有的氤氲气象,孕育了这里亲和纯真的朴素民风。

  我深知,淡化了人的气息,泉水仅是一自然的存在,在那没有人烟的远古洪荒,泉脉再旺,泉源再多,也只是地质暗夜里无尽的流水而已。 大自然,自从栖息了人的生存,印证了人的活动,打上了人的烙印,自从有了人类永续不绝的砥砺前行,才有了生生不息的特有神韵,与精彩纷呈的故事;才有了一轴一轴历史画卷的徐徐展开,与文化的灿烂绽放。

  我深爱济南这座城市,不仅因为这里泉清水媚,更因喝这里水的人好,这里的人实在,热情,好客,尚贤,乐文……

  济南面山而建,山深秀而不险,“悠然见南山”,是当地人常见不鲜的景象;济南临水而居,水清幽而不深,“沧浪濯我缨”,早已成泉城人浑然不觉的习惯。泉城的水与饮泉的人,在绵绵不绝一代又一代的历史传续中,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血脉相融,难分彼此。

  古城济南,小巧精致,又纯厚含蓄,它有江南的水乡灵韵,又有北方的简洁古朴。这里地脉奇秀,人才辈出,这里故事特别多。在这一方不算阔大的天地间,上古大舜千载流传,神医扁鹊声名远播,英豪曹操初显身手,秦琼遗迹至今犹存。文人墨客,散文大家,曾巩绿堤,桃红柳飘,蝶恋莺啼。弃疾清照,词坛绝唱,豪放婉约,流韵古今。元曲奇才,名士养浩,哀民之苦;柳泉居士,曾来追慕科举,怀才不遇,遂有奇幻《聊斋》。晚清冷寂,渐趋沉暮,仍走出一代文魁,状元陈冕。

  在悠长的历史岁月,来到济南的达官显贵,借势趵突泉水,起建了层层递进,气派不俗的万竹园府邸;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揽怀珍珠妙韵,平添了巍峨衙门的赫赫光辉。普通子民,芸芸百姓,则因水而栖,依泉造屋。奇巧别致,错落起伏的民居群落;曲径通幽,门当户对的街巷里弄;青石铺路,泉涌苍台的通衢巷尾,市井梧桐有绿荫,角落翠竹生清凉。木门小扉,或虚掩,或洞开,小小院落,火红榴花,紫藤婆娑,月季摇曳,绿挂矮墙。至若微泉浅井,默默清流,悄无声息,过墙渡巷,伏穿怪石,梳草猎猎。行人移步换景,泉流时隐时现,恍若穿行幽古,时光倒流……

  慕泉而来的游客,尤其那些沉醉不思归途的痴情骚人,欣赏了名泉盛景,又必来这泉源密布的民俗故地,寻微探幽,猎奇搜趣,怡性养心。泉亲人,人怜泉,究竟是难舍难分,欲去还休。若实在不忍匆忙离去,可在曲水之畔,落座小憩,默默出神;也可泉边小酌,澄怀览月。微醺之际,弯月柳稍挂,残月水上流,如梦如幻。当游人意懒兴淡,物我两忘,一任思绪漫溢,化作缕缕清风……

  泉城美丽,泉城温馨,却也并非没有缺憾。万竹园缺失一角,只在媒体急呼下,侥幸留存。若许明清民居,没有修旧如旧,而是推倒重来,面目全非,散佚了多少久远文化渊薮与时空信息。一些老宅的现代主人,除了商业开发,有的乱搭乱建,凌乱不堪。古朴院落,本应闲适幽静,却嘈杂聒噪,顿失情趣。也有一些老宅,已是人去屋空,茅檐长草,门漆剥落,尘封日久,好不凄清。

  众泉汇涌的大明湖,是泉城人的钟爱。愈来愈清澈的莹莹泉水,把它激动得灵性活泼,温润可人。春去秋来,莲映斜月,清波澹澹,荷风涟漪,好不醉人;湖韵美景,昼夜轮替,水波轻浮,光迷金碎,令人神摇。深秋初冬,僻静小亭,临湖品茗,此时,波平如镜,湖山倒影,残荷对愁眠孤鹤,远天有浮云凌空。何等神清气爽,自在悠闲。

  因泉而湖,因湖城兴,世间少有,但我还是心怀不足。我漫步湖畔,日久生情,却隐隐感觉还少了点什么,一时又说不清,想不透。一回偶读“红楼”,翻至贵妃元春命爱弟宝玉和众女儿搬进大观园一节,忽茅塞洞开,顿然醒悟。大观园因元春而建,元春回宫,园门紧闭。贵妃心系贾府,惦念偌大园林,天长地久,空寂无声,人气断绝,了无生趣,难免狐媚横行,花妖丛生。如此,岂不过于凄清冷落了。

  元春深知人气之贵,深得人气之妙。

  大明湖有人气吗?

  有,仿佛又没有。

  说它有,有的是朝朝暮暮,天南海北,如缕不绝的观光游客,兢兢业业的管理人员,还有精明能干的商家小贩。

  说它没有,它确实没有植根湖滨柳荫下,日夜伴风荷,生息繁衍其间的住户,空有“小桥流水”,少了“散落人家”。唯有奇花异草,没了菜畦庄稼。只见野鸟飞渡,难觅鹅鸭嬉戏。水边居舍建筑,虽颇有些古意装设,远观房屋俨然,街巷衔接,却不见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童玩母唤;亦不见紫燕穿梁,成双结对,衔泥筑巢;更难遇村姑浣纱,少妇淘米……

  也许,这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这是在发思古之幽情,是在寻觅商业社会夹缝里的传统残存。这不过是追慕渐行渐远的田园牧歌,但这的的确确又是发自人们心灵深处的情思渴求。其实,在一个繁华喧闹的商业城市,能留下这样一片清澈泉水汇聚而成的滟潋水泽,已经十分难得!知足吧!

  可我依然初心不变,依然有一种痴迷不移的执着,那便是,最深厚的美必然来自散发着人间烟火的真实生活;最有魅力的文化也应是洋溢着浓烈生活气息的精神表征。这文化气息里,应该有人与自然的融洽和谐,有美好人性的浪漫恣肆与率性张扬,而这,也应是泉城文化须臾不可或缺的天然底色与悠远的风韵。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贾春国,男,1963年阴历10月21日出生于博兴县湾头村。

  国家教委直属的陕西师范大学文艺美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在山东省委机关报——大众日报从事记者和编辑工作二十余年。

  作者童年在风光如画的麻大湖上度过,与荷花、芦苇、菖蒲、古槐、茅屋、小桥流水、清风明月、碧水蓝天结下不解之缘。外地就职的他,年岁愈大乡愁愈深,为家乡一带湖光美景的消逝而痛惜伤感不已,常谓“精神家园从此不复存在,浓浓乡情何所寄托。”

初审编辑:魏鹏

责任编辑:刘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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