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乡文学》杂志选稿平台第781期

　　现代人生活富裕，请客吃饭都讲究环境优雅，豪华酒店已不稀奇，于是，别出心裁的“XX生态园”，遂成了高档食客们竞相前往的去处。

　　常见的情景，整个酒店以透光大棚覆罩，冬天产生温室效应，夏季空调控制温度，里面广植奇花异草，再把清凉的地下水抽上来，营造出小桥流水、花木葱茏、四季如春的景致。食客置身其间，宛若是在一片植物园内，禁不住身心爽快，精神健旺，又配以特色佳肴，珍馐美味，胃口随之大开。

　　在我看来，这虽然好，但毕竟属人工所为，多少沾些牵强造作之嫌，比不得我少年时吃饭的环境。

　　那时，我的家座落在风光如画的麻大湖上，院子三面环水，屋后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横过，整日船来船往，很是热闹。这条清幽的河，至今不知其名，只晓得它先是往西，然后弯几道弯，蜿蜒一路向西南的大湖深处延伸而去……庭院东临一望无垠的湖水，湖里遍布小岛，与密密层层的菖蒲芦苇。靠近我家的湖地，水不很深，是一片茂盛的藕荷，碧荷团团如翠盖，荷茎有一人多高，约八九亩的样子。

　　盛夏时节，一到傍晚，蝉鸣中，我便将小饭桌放在院子中央，母亲和嫂子把下好的汤面一碗一碗盛上，端过来，摆在桌上，再拍上几只刺儿绿的黄瓜，拌上蒜蓉，放把鲜亮亮的野生曲曲菜，切开几枚滴着黄油的咸鸭蛋，有时，还有小葱沾豆酱。一顿简单的农家晚饭就算成了。

　　干了一天活儿的父亲兄长，架船回家，临上岸，船索往水边粗柳上一栓，将农具扛上来放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畅快地喝汤面，一边就着黄瓜、野菜与鸭蛋，吃得大汗淋漓，热流酣溢。就在汗热难当，蒲扇有些不顶用时，湖面上轻柔的晚风，一缕一缕，缓缓吹过来了，田田的荷叶在风中摇曳，发出 “唰，唰”的轻响，荷花和莲蓬也随着微微晃动，顿时，无边清香漫溢在院子里饭桌上，我们也便很快汗消热去，神清气爽，那晚饭自然更有味道了。

　　只可惜，后来麻大湖的上游被人为截断，修成一座很大的水库，专供附近城市用水。如今家乡的芦荡水泽大多成了庄稼旱地，我家那一带，早被车流滚滚的公路和拥挤的宅基房屋包围。如梦如幻的湖光云影已成遥远的往事。

　　要说吃饭有胃口，还是在紧张劳动之余的田野上。印象最深的是在我上中学时，那还是大集体年代。一到秋收，学校就给孩子们放假，帮着大人忙活。

　　一般是，早上五点，天刚蒙蒙亮，我和同伴就在生产队一声接一声的哨音催促下，匆忙披衣起床，睡眼惺忪地跟着大人们，顶着野外的露珠儿下地了。

　　有一年，秋庄稼长势喜人，丰收在望，大豆叶泛着金黄，豆荚鼓鼓的，一嘟噜一嘟噜挂在豆棵上；玉米秸上的叶子还青绿，玉米却已胡须耷拉，饱满成熟了，个个长得大棒槌似得，又粗又长。人们一早下手，掰下满满一筐又一筐玉米，沉甸甸的，需两人用扁担一趟趟地抬，才能运到地头，这样一直干到天光大亮。

　　管着送饭的人挨门挨户把大家的饭敛起来，用小推车送到坡里，扯着高嗓门儿，招呼大伙歇息，吃饭。这时干活的人已是又累又饿，一见饭来，便围拢过去，找到自家的饭菜，来到小河边，寻块柳树下，顺手扯下一根比小指还细的柳枝，撸去柳叶，一折两段，算是一双很不错的“筷子”。

　　曙光里，满是绿汪汪的田野。我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渍，呼吸着秋晨的清凉，席草而坐，打开熟悉的包饭笼布，取出还热乎乎的窝头，就着娘刚做的辣炒地蛋丝儿，和虾酱炒扁豆，吃的差不多了，再痛快地喝上两大碗玉米面粥，喝罢，抹抹嘴唇，轻揉着饱饱的肚腹，开始心满意足地在田间小道上溜达，恣悠悠地慢慢消食儿。

　　在以后的秋日里，我每天都这样跟着大人们早出晚归，很有激情地一起紧张劳作忙碌着，我渐渐适应、喜欢上了许多农活，同时我也越来越迷恋在绿色田野里吃饭，田边地头，沟渠沿上，芦苇草坡，大树荫里，都留下了我们享受劳动之后野炊的身影。不论是自家的干粮炒菜，还是集体供应的伙饭，我和大人们一样都因为体力劳动的消耗而食欲大振，我觉得我们每天都在享受美餐和快乐，虽然手上起了茧子，小脸也因风吹日晒而变得的黝黑皴裂。

　　然而现在的我，随着体力活动的减少和静态工作的增多，随着食物的非天然元素不断添加，随着俗气与诸多不平心理的沉积，每去食堂或朋友饭局，看上去即使十分精致的珍馐佳肴，也吃不出当年那难以形容的美味儿来了！更可叹的是，由于气血不畅，分泌紊乱，我的体检指数一年比一年差，按医生规定，能消受的食物种类越来越少，这使我心霾浓重，性情变得郁闷。

　　但我并未忘记什么是健康阳光的生活， 因此，少年那些辛苦但又充实快乐的劳动场景，虽过去了若许年，仍不时回味起来，尤其是那让我难忘的“田野就餐”！有时，我还忘情地讲给孩子们和城里长大的朋友听，他们先是觉得新奇，难以置信，继而被我的沉醉和痴忆所感染，又神往不已。

　　我始终相信，大自然是最好的就餐环境，辛勤的劳动是最灵的开胃剂，有了这两样，再普通的“天然饭菜”，吃起来也一定是喷香可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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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贾春国，男，1963年阴历10月21日出生于博兴县湾头村。

　　国家教委直属的陕西师范大学文艺美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在山东省委机关报——大众日报从事记者和编辑工作二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