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惑

2019-09-06 13:35:00 来源: 乡韵乡情 作者: 贾春国

  《董乡文学》杂志选稿平台第258期

  有这样一种焦虑正在弥漫:“还没做什么,一年就要过半了。”“想做的事还未着手,马上就要老了。”这是志向远大者的无奈,也是胸怀抱负者的感慨。每当乘坐出租,听到司机师傅们也常抱怨光阴的急迫与仓促。这让我陷入了深思。

  难道天地运转得比以往更快了吗?可时钟是不会欺骗我们的。要么就是时间贬值了,就如同物价飞涨下的钞票,同一个数值,转眼却换不来同样的物品。还是我们的人生规划太过庞大,原有的时间框架已经容纳不下?

  不可否认,人类的平均寿命是延长了,可这仍然弥补不了时光飞逝带来的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慌。于是,我开始疑惑是否我们的生存观念与我们的实际生命周期严重不匹配。我们是不是陷入了生命的误区,那就是太过在意未来的终极价值和现实的硬件目的,而忽略了当下的生存体验?不但如此,我们还越来越漠视自己的过往,甚至轻蔑那些怀旧者,认为那已经没有多少意思,而去追寻渺茫的几乎遥不可期的未来。或许,在日益激烈的生存竞争中,我们更急于用功利去充塞我们的每一天,而无暇仔细咀嚼生活的滋味,就如同我们走马观花式地浏览一个个争奇斗艳的花园,却遗漏了每一处动人的细节,包括仔细品味那深绿的苍苔和那枝不甘寂寞的红杏。这使得我们的心灵渐渐变得模糊而空洞,却抱怨时间过得无聊而没有意义。

  我们是否应该试着让生活节奏慢一些,跟着蜜蜂和蝴蝶一起,或者沿着蒲公英和芦花的流痕,用心灵去细细体味世间一切的温馨与美好?比如,在静静的湖畔,在或早或晚的一株柳树下,或者一处小小庭院里,滤掉充塞脑际的浮躁与功利,放松下来,闭目养神,尽情享受和煦的微风与明媚的阳光?这本是大自然恩赐给我们的宝贵营养,而我们却不屑一顾,总把贪婪的目光聚焦远方,我们凝视地平线,仰望星空,然后穷尽我们的精力,甚至是一生的心血,匆匆追逐过去,最后除了遍体的伤痕而一无所获,却固执地抱怨当下的空寂与虚无。

  这或许是人类的整体过错,而非个体所能挣脱的宿命。但无论如何,时间没有变,是我们的生命质量被一种过于物质化的东西稀释了,它挤占了我们的空灵,让我们的心无法喘息,得不到片刻的安宁,而只一味地向前奔去,疲惫地奔去……

  如此一来,我们生命的每个节段,值得回味的内容就太少了,于是我们在抱怨生命的短暂与光阴的无情。其实,生命重要的不在长短,而在质量,更重要的是,这种质量不是外在赋予的,而是来自个体内在的真实感受。我听说非洲和太平洋上的一些部落的人均寿命只有三十几岁,但他们活得很有滋味,他们从内心深处到古铜或黝黑色的脸颊上,都绽放着自然明亮的阳光,他们笑得很真实很灿烂,他们快乐地度过每一天。你能说他们比那些机器一样高速运转,而内心枯燥焦虑孤独,受尽压抑郁闷之苦的人群生命质量更差吗?在他们面前,抽象的时间数字没有多大意义。

  我们不能只看到日落日出,然后感慨时光飞速流逝,如果我们稍稍停一下,俯身关注脚下的每一株小草,每一朵野花,还有那自由飞舞的昆虫,以及所有精巧的生灵,我们是否比它们更幸福?也许它们比我们更懂得珍惜当下,懂得咀嚼食物的美味,懂得互相体贴爱抚和游戏带来的温情和快乐,而不像我们为了灰色的功利,只知一味地跨越过去,再越跨过去;或者消费消费,再消费;或者把自己的目标设计得高远又高远,仿佛银河系都包容不下。到底谁更智慧,谁更愚昧?

 

  我每天都在观察鱼缸里的孔雀鱼,我曾经很瞧不起它们的生存空间和生命长度,但当我为了活着,为了能活下去,为了有口饭吃,而忙忙碌碌,空洞地劳累一天,疲惫不堪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的时候,我不敢再嘲笑它们,我甚至羡慕它们的生活情态。这使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我觉得那时的一年很有长度,这并不是因为生活拮据,度日如年,而是的确感觉到了活着的自由快乐与充实,只要吃饱了,不生病,整个世界就很有意思,到处洋溢着甜甜的味道。幼小的心灵里,一只麻雀,一窝黄嘴乳燕,一只叫“老牛”的昆虫,一棵摇曳的水草和它下面的游鱼细石,甚至一块形状稍微奇特的陶片,都会让我玩味半天,直到夜幕降临,繁星闪烁,上炕睡去,还带着会心的笑意,伴我进入幸福的梦乡。

  我越来越理解宠物爱好者,我曾经觉得他们很无聊,一本正经地质疑他们,为什么不钟情于某项事业,现在知道是我出了偏差,狗的纯洁与真挚,狗对人类的深深依恋,让我发自内心地感动。我难过这样一种久违的温情,竟然来自动物而非人类!

  我们可怜的孩子们,从幼儿园甚至在母胎里,就已被动地接受教育,就让他们置身于生存竞争的起跑线上,使他们不能在羊水里、在襁褓中静静地发育和睡眠,更没有童年和少年,稍微长大,便要为“蜗居”而操劳不息。难怪现代人觉得时光短促,因为他们很少有机会真正放飞自己的心灵,让湛湛蓝天悠悠白云伴着微风,与他们一起,忘情地醉心和激动一回。

  珍惜当下,绝不是纵容醉生梦死的本能虚耗,也不是忽略个体生命的劳动价值和终极落幕,而是让心灵真正过好每一段时光。理想的生存境界,是既看到每天初升的太阳,还要看到初现的曙光,更要看到曙光里的葱茏扶桑,和扶桑下劳动着以及友爱着的每一个真实的人。

  诗意的栖居,海德格尔说的多好。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更懂得慢节奏的真谛。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深谙真正的人的生活。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杨柳岸,晓风残月……

  …… ……

  古代智者不仅懂得生活而且很会生活。难道今人反不如古?难道真如一些自然主义者所忧虑的,“人类是否在进一步,退两步?”

  人的一生不能说结果不重要,但一路的风景匆匆掠过,舍本逐末,舍近求远,很可能是一场迷误,至少是一种致命的浪费。水泥钢筋所浇筑的空格子里,如果没有生命,没有温情,没有爱,没有真诚,心中没有阳光与希望,而仅仅是为了永无休止地积累财物,然后再去浇筑更多的几乎同样的空格子,请问意义何在?

  心灵的寄托与自由的尺度,才是衡量生命质量的唯一凭据。物质与技术只有服从心性自由的需求,才是物尽其用。过度物化的世界是对生命的戕害与驱逐,它像严冬里冰冷的乌云,遮蔽了生命的蓝天与光芒。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贾春国,男,1963年阴历10月21日出生于博兴县湾头村。

  国家教委直属的陕西师范大学文艺美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在山东省委机关报——大众日报从事记者和编辑工作二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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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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