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国栋
　　也许受家庭环境、生活阅历的影响，也许受文化取向、个人志趣
的支配，也许是人到中年的缘故，我的每次旅行总喜欢“怀旧”。当
然不是指造访那些名山大川、远古遗址，而是到生活气息颇为浓厚的
城乡老街区转一转。穿行于小街陋巷，面对着老屋残垣，感受那些与
当今时代生活反差很大的“原生态”，触摸历史的年轮与停顿，投入
到那种莫名的怀旧、伤感与宁静的气氛中，以躲避现代文明带来的喧
嚣、浮躁与不安。
　　于是，一棵老槐树，一块拴马石，一方刻有家训的木匾，一扇精
美的雕花窗棂，一簇黑瓦上的枯草，一堵历经风雨侵蚀的老砖墙……
都会令我激动万分，凭吊再三。无论是胶东半岛的海滨情调，还是西
部大地、巴山蜀水上的文化名城；无论是东北黑土地上的工业重镇，
还是江南古镇和南国前沿的粤港澳，每到一地，我总会请当地的导游、
的士师傅或上些年纪的人在地图上标出老街的所在地，按图索骥，寻
古探幽，乐此不疲。
　　城市间新有新的不同，老有老的差异。同作“怀旧之旅”，个中
感受不一，奥妙无穷。同是带有殖民地色彩的西洋建筑群落，位于上
海外滩上的建筑沿黄浦江一字型排开，体量硕大，气势恢宏，体现出
欧洲古典主义和折衷主义建筑风格，成为当时远东最为壮丽的风景走
廊。而位于广州珠江畔沙面岛上的百座国外领事馆和洋行建筑，高不
过三、四层，每幢一款，绝不雷同，在一棵棵巨大的榕树掩映下玲珑
雅致，温馨可人，堪称欧洲巴洛克式建筑风格与亚热带地貌完美结合
的典范。
　　同是商业性建筑，上海在江南传统店铺的基础上结合了欧美大玻
璃落地门窗的设计，注重橱窗陈列，吸引顾客眼球。而广州以“上下
九”、“第十一甫”为代表，马路两侧的商店多是骑楼，即商店外加
立柱券顶长廊，晴天遮日，雨天挡雨，为逛街的人考虑得十分周到。
　　同是民宅，上海的石库门体现出近代欧洲民居的某些特点，多为
两层，排列有序，整齐中富于变化。广州的传统民居则体现出岭南派
民居建筑风格，以“西关大屋”和“竹筒屋”为代表，进门处多是由
吊扇门、趟栊（镶在夹墙内可以推拉的木楞门，功能好似今天的安全
防盗门）及硬木门扇“三件套”组成。北京典型的四合院是规规矩矩、
方方正正，堂屋配厢房，充分体现了封建社会所遵循的秩序与宗法理
念。相对而言，江南水乡一座座古镇上，黑瓦灰砖粉墙的民宅依水而
建，错落有致，并高度重视建筑上的细节处理与变化，更能体现出“
天人合一”的人文情怀。
　　令人遗憾和焦虑的是，随着大江南北规模宏大的城市开发热潮一
浪高过一浪，每座古城总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历史街区和老房子在推土
机的轰鸣声中倒下了，有的已是无影无踪。历史在我们这一代现出现
了断层，记忆已找不到参照的坐标！令人产生怀旧情绪的地方越来越
少了，多亏有些街巷和老房子留在了珍贵的老相册上，以使人回忆时
尚有几分依靠。
　　正因如此，怀旧之旅的魅力更是显露无遗。人们多么希望多去些
地方，多看些老房子，与城建赛跑，与推土机争先，以追寻已逝的时
光，找回历史的轨迹，收藏起美好的记忆。
　　怀旧的感觉是快慰的。它很即兴，恣意而放纵，想去就去，想停
就停，想看多少算多少，站着发呆、坐着愣神。作家吴亮说得好，这
可以“让人在已逝的时光里迷思和览阅”。这种快乐，是那些热衷于
“完成任务”、“到此一游”、“名胜前留个影”的游客所体会不到
的。当然“怀旧之旅”时人不宜多，“独行侠”最好，三五知己同行
足矣。不信，您背起行囊亲身体验一番，怀旧的滋味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