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要发展,谈何容易,且不说外部环境,风风雨雨,已是几经摧折,几番困惑,就其自身而言,也是因多重文化之负荷,越来越不堪承受。 中国画发展到了文人画,要求画家首先是文人,不但要通画理,还要有画理以外的广博学识,要做到“学富五车”,“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潘天寿先生曾教诲学生,“利用时间要三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一分其它”。 当我们面对名家经典,谁也无法否认这一共识,即作品之品与画家之文,二者相辅相承,相托相依。绘画是文化之载体,文化升华了绘画,这就是中国画与传统文化的辩证关系。 现代艺术主张不重复的形式,中国画家却往往对一种形式不断进行深化,在深化过程中形成了中国画自身的载体文化,中国画家驾驭载体的功夫,远远超越了对工具、材料、技法把握的固有含义。 中国的儒、道、佛三教文化,从哲学、理学、美学的角度,直接影响了中国画的发展。以儒修人格,以佛修心性,以道修境界,真可谓“欲成中国真画家,三教门下轮转来”。 “画品即人品”,人品与画品并重的艺术评判标准,促使画家画品与人品兼修。孔子提出的“仁、义、礼、智、信”以及治学之道、中庸之道等等,皆成为画家修养人品的基本准则。 以清净之心,体察客体的审美要素,是佛教理论给予画家的启示,只有摒除一切杂念,不挂一物,不染一尘,不起一念,才能在静中立定精神,万物静观皆自得,以不染尘埃的纯净心境,去彻悟不染尘埃的纯净意境。万物的动与静取决于心对现象的感知,“人从桥上过,桥走水不流”,是指心对客体的运动感悟成相对的互动。“风不动幡动,幡不动心动”,是指外界的一切运动皆由心所感,动与不动,皆是心的感悟而已。中国绘画的特殊形式法则也正是建立于这一理论基础之上。所谓“心画”,是画心中之感悟,而非目睹,目睹者只取所需,不需则视而不见。这就是中国画不画背景、淡化色彩、任意取舍、得意忘形的道理所在。中国画构图是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所谓“点点观,面面观”,就是把运动中不同的视角形态组合于一幅画面之中,这也是中国画与西方的写实绘画根本不同之处。 中国道家有许多哲学思想被中国画家拿来直接作为绘画的理论依据,道家的“天人合一,物我两忘”,既是中国画的认识论,也是中国画家所追求的创作状态和理想的艺术境界。师造化,得心源,二者统一之后,成为既非造化,亦非心源,于是不知物是我我是物,达物我两忘之境,一个新的艺术生命——意象,由此而生。意象成为中国画家反复体验的艺术境界,也是中国画独有的艺术特征。 明清以来,中国画集诗、书、画、印为一体,对中国画施加了更高的文化难度,也对中国画家提出了更严格的规约,画家要集绘画、书法、诗文、治印多能为一身。诗、书、画、印各自有独立的文化内涵和审美素质,所谓融为一体并非拼凑,其神其貌应达到对比中的高度统一。从形式而言,中国画历来讲究以写入画,写与画工具相同,法则无异,若与前面提到的“意象”加在一起,这便是“写意”的由来。 苏轼评价王维的画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与画相通,所以古人在评论画品时,常以唐代司空徒《二十四诗品》为参照。二十四诗品主要包括:雄浑、冲淡、高古、典雅、洗炼、绮丽、自然、含蓄、疏野、清奇、悲慨、旷达等等。诗盛于唐代,但中唐以后,却出现了“颂美而流于谄谀,讽刺而失之轻薄”的毛病,这与中国绘画在发展中出现的弊端又何其相似。梅止酸,盐止咸,糖止于甜,而画之味常在酸、咸、甜之外,若不然,中国画的格调、意境、品位何在? 历史发展到当代,当代自有当代的文化。中国画如何承载当代的文化?这一课题有待于今日的中国画家去把握,并用实践作出回答。 当代的文化是什么呢?概括说,中国百年文化,可一分为三,一是从新文化运动开始,直到今日国门大开,西方文化不断地大量拥入。二是中国传统文化时断时续地发掘和继承。三是当代中国人对新文化的开拓与创造。三流交汇,形成古今共存,东西交融,清浊间杂,倡盛繁荣之局面。中国当代文化的整体格局与种种特质,从中国当代绘画中可以得到充分体现,因为中国画作为文化载体,从来不可能摆脱任何时代的文化重负。 我想,无论是新旧文化的相互排斥,还是东西文化的相互抵制,甚至各种不同文化之间的纷争,人类都不能片面地将其推向极端。有一种新理论叫“文化生态论”,比较全面地把人类所有的文化理解为不可分割的生态之链,假如这条生态链被建立,又被加以善意保护,并由全人类共享共用,各取所需,这无疑是人类的美梦。倘若美梦成真,中国画当取其健康的、向上的、对人类社会发展有利的所有文化层面,毫无疑问,中国画将会再度辉煌。 李龙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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