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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位置: 大众网首页 -> 小记者 -> 小记者2004年第10期 

 

沈阳的春天
文/桃花岛主
2004-10-22 17:31:38 

  1
  我坐在火车上,端详手中的车票,“哈尔滨—济南”,想着那还没有被我挥霍完的十五天假期,现在还剩下八天。
  沈阳站到了,我决定在这儿下车。
  在我的脑海里,沈阳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城市,在大学里我还有一个沈阳的同学,他打架时怒放的头发有种金庸小说里舍我其谁的霸气,我和他因一次与别人打架时的默契配合而成了哥儿们,我的啤酒和他的白酒在临近毕业的时候一举成名,被人戏称为“黑白双煞”。
  我想我可以打听到他现在的地址,我知道他和系里一位有着完美上身的女生在临毕业时打得火热,找到他,我就可以打发剩下的几天了,看来我开啤酒时不小心弄的伤来得正是时候。
  在出租车上,司机问我去哪儿,我的头沉沉的,使劲想着那个同学所住的地方,好像是叫“太远街”。
  “是太原街。”
  司机纠正了我的错误。
  外面很冷,透过车玻璃,一切都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像是飘忽的海市蜃楼。远处的亮点越来越多,感觉是冬天里旷野的篝火,温暖着这个冰冷的城市。
  “住哪儿啊?”
  “周围热闹就行。”
  “那就海天吧,什么都方便,还不贵,就在太原街中间。”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被太阳晒醒了,去洗了个澡,头不疼了,手指还是胀得难受,真不爽。背上包,去服务台办理了续住手续,我觉得应该吃点东西,走出大厅,外面的喧闹与阳光一起扑到我身上,我发觉我已经很久没和阳光恋爱了。
  在一个名叫“三月”的小店旁我停了下来,我需要一件上衣,很简单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所谓伪贵族气质使我穿上什么廉价衣服都看起来那么牛,使人以为我是从哪个高档时装店里买的。
  蝴蝶——眼前突然有蝴蝶飞舞。我眨眨眼,在刚进门的地方,看到一位有着典型东北女人面孔的女老板,正在热火朝天地打着电话,电话下面是破烂的VCD机,还有一些盗版VCD和磁带。再往里走,蝴蝶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感到了一种让人眩晕的红,突然之间,又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睛,有五六个人在一个小推车前挑衣服,大概是削价处理的。我顺着刚才蝴蝶出现的方向看去,一位服务生打扮的女子站在货架后面,白得像雪的脸上嵌着红樱桃一样的小嘴,从远处看,就像飞来飞去的蝴蝶。
  我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定格,又进来了几个人,把我的视线彻底挡住了。音箱里又开始放“心太软”的前奏,从那一刻起,我决定叫她“樱桃”,因为“蝴蝶”老是飘忽不定,不如“樱桃”来得实在,有种秀色可餐的质感。
  她为什么挑这儿干活,她起码应该是在有着鲜明个性的酒吧或是咖啡馆里。我这样胡思乱想着,却已经走出了小店的大门,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奇异的想法,我决定每天都从这儿买一件汗衫,直到我走的时候,这个念头像一顿法国大餐一样诱惑着我,尽管最后的结果或许是我只能喝一口酸甜的开胃酒。
  路过一个门面还不算俗气的酒吧,我停住了脚步,推开门,Eric Clapton 的吉他声迎面飘来,踩着咯吱咯吱的木头台阶,我上了二楼,要了两瓶啤酒。
  这个酒吧不大,但很精致,服务生的微笑也很讲究,我问了时间。四点十分,正是我喜欢的喝酒时间,透过桌子边的栏杆,我看着下面的几桌人,感受着空气中的欢快,散漫,无聊。音乐在流动,时间像是胃里的食物消耗在空气中,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趴在桌子上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向外面看去,天还没有完全变黑,灯光三三两两地晃着,我终于走出了这家酒吧,把还在唱歌的Eric Clapton关在门内。
  还是那条街,行人比下午多了些,在找拉面馆的时候头顶上一片绿在我眼前一闪,再一看,“沈阳春天”四个字,再往里看,原来是家服装超市。中间是宽宽的一条通道,很是别致,感觉像是火车站里的地下出站甬道。里面的人不多不少,从我的位置看,就像是学校里建筑系的毕业制图设计,走在其中,发觉两边小店的橱窗各有风格。
  一条很长、亮亮的、滑滑的路向前面伸展,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从空中弥漫过来,一种声音藏在其中,飞进我的耳朵,我怀疑是不是走进了一座教堂,虽然这里只是卖服装的超市。
  就像是被人拽着,我加快了脚步,身边一个个的红男绿女擦肩而过,前面的人慢慢散开,就像是一块渐渐拉开的大幕。路的尽头突然开阔,有一架白色的钢琴,通道从这里向两边伸展,有些人围在周围,里面透出那首把我吸引过来的熟悉的乐曲,我这才开始从脑海中寻找这首曲子的名字,“梦中的婚礼”,好像是它,很普通的一首钢琴曲嘛,怎么让我如此不能自持?
  透过人群,我看到了那还不是很熟悉的身影,但是熟悉的“樱桃”很快把我的思绪带回到了刚才的“三月”。从这个方向,我倒可以看出她错落有致的身材,但目光很快就被吸引到了她的手上。  
  我发誓那是一双天使的手,天使我没有见过,但既然被称为天使,那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应该是完美无缺的。她的手修长、圆润、白皙,左右腾挪,上下翻飞,像是在钢琴上跳舞的精灵;她的神情让我看不懂,有一些随意,有一些闲散,有一些忧郁,还是,有一些疲倦?
  我的联想也未免太过丰富,但她那一切源于自然的神情让我神往不已,就像刚才在那间“三月”小店里的感觉。我发觉我是不是被人施了魔法,从沈阳站下车后好像变了一个人,老是觉得一阵阵眩晕,看到她嘴唇的时候,这种感觉又扑面而来,我揉了揉眼睛,她已经换了一首曲子。
  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乱腾起来,好像好久没有吃饭的感觉,可是在不错的钢琴、不俗的女孩面前,我的肚子妥协了。她轻叹一声,很轻很轻,我这个位置刚好看得仔细。她为什么叹息?正想着,下一首曲子开始了,于是我又开始了我神奇的音乐之旅,音乐大餐如此丰盛,又如此风格迥然,我又感觉不到身边人们的来来往往了,干脆坐在了地上
  许久,在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中,她结束了今天的“表演”。在身边几对像是初中生的情侣的赞叹和身边些许零落的掌声中,她看着前方,手指不经意地在键盘上敲来敲去,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面普普通通的墙,像是我现在空白的大脑。她拿起身边椅子上的衣服,转过身来,在她的诧异中,我们的目光又第二次相遇了。
  边上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在她大约一米六三的个子面前,坐在地上的我像是刚上学的小学生。抬头望着她,我看到了她有些磨得发白的牛仔裤,修长的双腿像是刚才美妙的音乐,就这样顿了几秒钟,我在想,大概我是她看到的比较特殊的听众之一吧。
  “我见过你!”
  我脱口而出。
  “是吗?你?”
  她的声音像是从钢琴里弹出来。不,是从山的那一边传来,经过了丛林的净化,带着湿润的气息,飘进我的耳朵,就像炎热夏天里冰凉的汽水,喝下之后,从胃里直冲头顶。我好像一下清醒过来,站了起来,在钢琴的背景下,我真真切切看到了离我正前方一米左右的这个女子。
  说不上漂亮,但总觉得与众不同。头发有些发黄、干燥,好像小时候某种营养成分缺乏的原因,但上面聪明地别了一个别致的发卡,显得很洋气;皮肤却是让人不敢相信的白皙细嫩;眉毛淡淡的,很干净;眼睛细长,像宝石一样的眸子里映衬出我其貌不扬的脸;眼睛下方很霸道地长了一些可爱的雀斑;然后是像用面捏出的精致、挺拔的小鼻子;尤其是那红红的小嘴,嵌在鹅蛋形的脸庞上,更像是水果盘里的樱桃。我不禁问道:
  “你是朝鲜族的吧?”
  “不是,我是满族。”
  我想起了刚才去买上衣时,她在帮人们挑挑拣拣的样子。
  “我刚才在‘三月’看到你了。”
  “哦,我说呢。我在那儿打工呢。”
  “你每天都在这儿弹吗?”
  “不一定,忙的时候就不来了,这几天冷,不愿意出去,店里有人接班了就来这儿弹一会儿。”
  “明天我还来这儿听你弹琴。”
  看来我每天都要去买一件上衣的计划要变成听免费的钢琴曲了,这种交换倒是不错,我美滋滋地想。
 “好啊,明天见!谢谢你的捧场。”
  她对我嫣然一笑,我目送她走,用我多年来鉴赏姑娘的眼光目测,我的这位樱桃姑娘的身材从各个角度来看都是上品。看来我的运气真的来了。

    2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一点了,出门的时候艳阳高照,很对得起我今天穿的Fortee裤子,一双半新不旧的Nike休闲鞋。泡mm的专用行头穿在身上,不自信都难。先去喝了一碗拉面,然后又去了那家酒吧,昨日重现,又听了一下午的Eric Clapton,随后去了“沈阳春天”。
  她今天的装束和昨天没有任何不同,包括头上的发卡,难道她昨天对我没有感觉?还是我的泡妞心得出了问题?我想着这些问题,一脸坏笑地走到我昨天的位置坐下。
  和昨天一样,伴随着她花香一样的琴声,四周的人们像蜜蜂一样围拢过来,时间随着她弹的曲子轻快地飘走。今天的音乐和昨天稍有不同,特别是最后一首,变成了《甜蜜蜜》,音乐完了好一会儿,我还愣在那儿,像是咀嚼一块美妙的蜜糖,等到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来,伸出手:
  “拉我起来!”
  在她愣神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冰凉,和我热乎乎的心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还是冷血动物。”
  “外表冷漠,内心,嗯,内心嘛……”
  她的眼睛像是在地上寻找那个准确的字眼。
  “狂热?”
  “不对,那样会很累。丰富吧!”
  在那家我去了两天的酒吧的二楼,我们各自要了啤酒,我是喜力,她喝嘉年华。可爱的Eric Clapton出来为我们伴奏,在有些雾蒙蒙的空气里,我们向下看去,像是在浮览众生。
  “这儿的音乐还凑和,这条街上的音乐都太不上道。”
  她点着了一支烟,吐出美妙的烟圈,看着天花板说。
  “喜欢他吗?”
  “喜欢他的吉他,特别是他的胡子,性感得要命!可是,伟大的人都命苦,唉!”
  “是啊,特别是失去亲人,所以,他的音乐,才这么发自肺腑,多么残酷的因果。”
  “我宁愿不要这种因果,毕竟,幸福是凌驾于快乐之上的,对了,我们干吗一来就说这么伤感的话题?”
  “是是是,我们只管欣赏音乐好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我们都没有说话,她唇上的红色又像那一天似的飘来,我的头一阵阵的迷幻,对刚才几个小时的事情发生了怀疑,是我吗,还是在某一篇小说的情节里?不然,怎么一切都这么完美?
  “我叫你樱桃,以后!”
  “樱桃?解释一下!”
  “因为你的红唇啊!如果评选一个最佳美唇奖,非你莫属!”
  “真会讨女孩欢心,我从小就这样。总被老师怀疑抹了口红。”
  “不是口红啊?那就更少见了,不知口感如何?”
  她微微一笑,递给我一根烟。
  今天我们谈了很多,也很单纯,绝大部分是音乐,从巴赫谈到Kurt Cobain,从笑傲江湖曲谈到唐朝乐队。我们喝了七瓶啤酒,听到第三遍Tears in Heaven的时候,我们要了扬州炒饭。在酒吧门口道别,我看了时间,是七点五十五分,她还要去“三月”值一会儿班,我就打消了送她回家的念头,一上来就那么献殷勤会把女孩吓跑的。
  回到房间,我开始写今天的这些东西,若不把它写出来,我又要怀疑它的真实性了。奇怪,我以往看到姑娘的时候总想着她玉体横陈时的模样,可今天的“樱桃”却像是个神仙一样,让我不敢对视,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总觉得心中有鬼。洗完澡我要早点睡觉,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我活跃过头的心脏稳稳神。

    3

  “沈阳春天”里没有她,到了“三月”,也没有看到她,想问问那儿的服务员,但那儿的音乐吵得我实在是没了力气。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又是那种奇妙的感觉,我又不自觉地折了回去。
  今天的太阳像是在蒸桑拿,让人看得雾茫茫的,好像被云彩放大了好多,人也特别稀少。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琴边上,脸向这边注视着。走近了,果然是她,脸上还有些许的汗珠,头发有些零乱,鼻子下面还有些隐约的血迹,身上穿了一件介于大衣和裙子之间的蓝色衣服,像是某些厂里的劳保服。
  “你怎么了,怎么没弹琴?”
  “一会儿再说吧,你能帮我个忙吗?”
  “行,只要不杀人。”
  “别贫,到我家去一趟,去帮个忙。我一个人实在是不行了。”
  “好好好,咱们这就走吧。”
  看她着急的样子,我觉得我还是少说废话好。
  她走得飞快,头上的把子像小松鼠一样跳来跳去。
  在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子前,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听着,我爸要打针,我和阿姨都按不住他,这次他特别倔,这针又不能不打,只好求你了。一会儿他要是发起脾气来,你别往心里去。”
  屋里很简单,光线很暗,一股潮湿的气息飘来,夹杂着一股中药的味道,我觉得和钢琴失去了联系。一个男子躺在床上,头发花白,面貌整洁,神情冷漠,像是被时间抽去了某种鲜活的东西,但眼睛却是和她一样的清澈,但此时却是不安详的。
  “我爸几年前出了工伤,成了残疾人,要不是他身体好,早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最近他常发脾气,有时还打人,还好,我已经慢慢习惯了。”
  她从我身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针管和药水,非常熟练地上好药,再拿起碘酒和棉球。走到他爸身边的时候,那双眼睛又盯住了我。她用手按在他头上,轻轻地拍了几下,那双眼睛疲惫地闭上了,头歪向另一边。
  “你还挺有面子,快点,你和阿姨按住他的胳膊。”
  我们赶紧按她的要求做,针进去的时候,他的父亲突然挣扎起来,我们使劲按住他,几秒钟的时间,一切都安静下来。看着针管里的液体慢慢减少,我觉得又回到了那种莫名的状态。
  侧过头去,樱桃的额头上已有点点汗珠了,我突然有一种想亲吻她的冲动,这种冲动是如此强烈,就像我盼着身边的这位老人赶紧好起来一样。
  正想着,他突然剧烈地动起来,用另一只手去拔针头,眼里像是冒出了火,愤怒地看着我,我和阿姨努力地想让药水打完,她迅速地拔出了针头,但是他老爸的一个巴掌还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我的手臂上,生疼。
  “总算打完了,不好意思,打疼了吗?”
  “天天这样吗?”
  “不,针是一个星期一次,药得天天吃。”
  在她们收拾残局的时候,我往四周看了一下,这是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床对面墙上的照片吸引了我,大部分是他们父女俩的,那种老式的黑白照片很多,像是回到了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他父亲带着大红花的已经泛了黄的先进照片更是占了半壁江山。在不多见的彩照里,我发现他们两个一张幸福的合影,里面的老人是那么慈祥和骄傲。
  照片下面,是一架钢琴,看样子很老了,牌子也不认识,不是中文,是那种很美、很古老的西式英文字母。
  “坐一会儿吧,我给你们弹琴听。”
  我对琴不大懂,但从她弹第一个音符起,我敢肯定这音色绝不次于“沈阳春天”里的那架,仔细端详这架老琴,那些美妙的音符从里面跳跃出来,在这间普通的灰暗的房间里,感觉外面的阳光突然飞了进来。
  她弹的,还是那首“梦中的婚礼”。弹完一曲,又再弹一遍,我转向床头,他的父亲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睛看着天花板,和刚才判若两人。弹完第三遍的时候,他安静地睡着了。她走过去,站在床头,默默地看着他,在老式钟表的滴答声里,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
  “煤球没了,这两天换了吧。”
  那位阿姨对她小声说。
  “我帮你吧。”
  她的眼睛转向我,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在她家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我给我那个爱打架的朋友打电话。电话是她的女朋友接的,听声音很陌生,肯定不是以前那一个了。不多久,这厮就开着一辆宝马来了,见面后,我对他说,先干活,再说别的。
  等我们用他的那辆宝马把煤球拉完,再搬到他们家院子里,我朋友的白西服已经成了黑的。
  我忙着替她解除尴尬。
  “一块去吃个饭吧?”
  “不了,我还得呆在这儿,抽空我请你们两个,谢谢你的车,大老远的来了没想到会是运煤吧?”
  “都是朋友嘛,这么客气!”
  看到他一脸贱相地看着她,我赶紧拉着他走了。在车里回头的时候,她还在家门口,我仰天长叹一声,默默不语。

    4

  到她家附近的时候是凌晨一点,我吐得差不多了,满肚子酸水,胃和精神一样饥渴。我对朋友说你走吧,这儿离我住的地方也很近,他就去找他的女朋友了。看着他的汽车绝尘而去,一种孤独立刻从我心中蔓延开来,天空中飘着蒙蒙的小雨,我飞快地向樱桃家跑去。
  大门已经锁上了,靠墙这边的一间小屋子还有光亮,很暗,我爬过去,听到了音乐声,像是吉他。窃喜,踮起脚轻敲窗户,窗帘轻轻拉开,在夜色里我又看到了她那感觉久违了的面容。
  这是一间多么小的屋子,超不过十个平方,用她的话说,连个钢琴都摆不下,但是被主人收拾得整洁、温暖,绿色的窗帘边上,在床头的位置,一抹红把我的视线吸引过去,一幅油画的里面,一位微笑的妇人在对着我微笑。和她一样,也是樱桃般的红唇。
  “我妈妈,美吗?”
  “嗯,有其女必有其母!”
  我望着这张泛了黄的照片,觉得一种回忆的气息在这间小屋弥漫开来。
  “她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俩坐在床头,她递给我一杯水。
  “你爸好些了吗?”
  “睡着了,他总有一段时间是这样的,发泄出来就好了,我们家还算是有福气,找了这么好的一个保姆,白天黑夜地不离身。”
  我望着床对面一些花花绿绿的CD 和磁带,沉默不语。
  “我妈是北京人,满族,用那时候的话说,他们家就是大资本家,她小的时候就去了法国学琴,她的钢琴弹得非常好,回国后历经波折,终于嫁到沈阳来,在一所学校当老师。刚来的时候谁也看不起她,说她是正黄旗人,到什么地方风水准好不了,还说爸爸崇洋媚外。但他们努力地工作,真心地做人,不去理会那些流言飞语,再说时间长了,人们就淡忘了那些事情。后来,来我们家学琴的人多了起来,有些文艺团体也找到我家,要妈妈去演出。再往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我上幼儿园的那一年死掉了。留给我们的,只有那架她一直带在身边的琴。”
  “那你的琴是跟她学的?”
  “皮毛而已,只是喜欢,后来没去成音乐学院,基本功就不练了,弹着玩儿吧。其实小时候喜欢的事情,不是自己弹琴,而是看着妈妈弹琴,她弹琴的时候是那么美,让我有种安全的感觉。爸爸也很喜欢听她弹琴,他就是因为看她弹琴爱上她的。他经常在她身后听她弹琴,有时一听就是一下午。现在也是这样,一听到那首妈妈最爱弹的“梦中的婚礼”,感觉他一切都健康起来了。”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出神地看着前方。
  “她离开了我们,我只有在弹琴的时候,觉得离她最近。她那么爱我,我却没能像她那样,成为真正的钢琴家,唉!”
  “吉他也弹得不错!喜欢摇滚乐?”
  我摸起床上的吉他,转移话题。
  “吉他比钢琴好练多了,这个屋摆不开钢琴,没事的时候就弹着玩儿吧。”
  我来到那一堆CD和磁带旁,最上面的是罗大佑,我心头一动。
  再翻看那些CD,有钢琴曲、古典吉他曲,还有Kurt Cobain、the Doors、陈慧娴、Beyond,我拿起一盘莫扎特,满是诧异。
  “你听的音乐可真够杂的。”
  “只要是好听,就拿来听听,其实音乐就一种,被人为地分成那么多种类,人们总是喜欢把简单复杂化。”
  “有理,其实音乐没有国界,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突然饿得厉害。
  “有吃的吗?”
  “我这里只有饼干和巧克力,怎么样?”
  “行啊,只要能咽就行。”
  她把吃的拿出来,各种样式的饼干和巧克力,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甜食排列在一起。
  外面的雨好像大了,她跳上床。
  “你吃饭,听我弹琴,如何?”
  “好啊,我求之不得。”
  她弹吉他的时候总让我觉得有种钢琴的感觉在里面,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分辨出她弹的曲子的出处,后来只是觉得旋律美妙,什么名字就不得而知了,我不禁佩服她在这方面的才情。
  “你是一个很好的听众。难得!”
  许久,她放下吉他,幽幽地说。
  “可好些曲子我都没听过。”
  “那不是问题,但是你能听懂,对吗?”
  她的眼里潮湿起来,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点燃了香烟。
  “你很孤独。”
  我突然迸出了一句。
  “孤独?!”
  她好像肩膀一震,若有所失。几秒钟后,微笑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她飞快地跳下床,在床下面拖出一箱啤酒,是酒吧里常见的科罗娜。她拿起一个垫子,坐在我对面,把酒打开,递到我手里,眼睛看着我。
  “来,孤独的人,喝酒!”
  她还是那条蓝色的牛仔裤,只不过上衣是睡衣样式的很卡通的那种,还有些皱折,头发没有了发卡的束缚,披散在肩头。来到她家,现在我才开始观察她,先前只是思想上的谈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发觉我也是孤独的,而且是由来已久的事情。孤独的时候什么是最好的解药?拿在手里的啤酒告诉了我答案。
  我一直自认为是个不怎么正经的人,用我济南的那几个相好的话说,做爱的时候都在唱歌。我一直不相信传说中的爱情会降临在我头上,我惧怕那种至真至美的爱情,因为那是海市蜃楼。我前世的修行还不够,所以,我经常会做一个冷漠的看客,笑看人世复杂,那样会让我感到温暖。
  但今天,我好像变了,彻底地变了。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从踏上沈阳这片土地,看到那抹红色,我就在这片热土里蜕变。
  是的,谁也无法预料,爱情会在一天突然降临,为了这一天,我好像等了五百年。
  但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它从出生起,就注定是悲剧。
  但它是那么的美丽,比经历过的初恋还要甜蜜;比人们说起的、我还没有经历的婚姻还要温暖。
  多么残忍的对比!
  现在,它又如此充满激情,就像现在这首Still loving you高潮时那男歌手高亢嘹亮的声音,爱是那么辉煌,前方枪林弹雨,我们却要冲出战壕,哪怕遍地死亡,是的,我们要冲出战壕。
  半晌,回过头去,她正出神地望着床那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床头的那位美丽端庄的妇人像是蒙上了一层光环,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眼睛已经湿润起来。
  抚摸着她光洁的额头,我们感觉着爱情的绝对零度,疯狂地做爱。我们渴望高潮又恐惧高潮,因为我们清楚地知道,它到来的时候,就是刺在我们身上的那把剑拔出的时候,那时,我们的绝望、孤独、渴望、回忆等等等等都会随着喷涌的热血而出。现在缠绵的时间越长,那把剑就会刺得越深,那么,到时候流出的血就越多。
  太阳总会出来,与晴天阴天没有关系,区别的只是你是否能看见太阳。2001年11月12日的太阳和往常一样升起,爱抚着沈阳这个负载太多的城市。与此同时,那把利剑慢慢从我们胸口穿过,透胸而出,然后,被太阳飞快地拔出。我知道我和樱桃今后再也不会像今天如此接近。我望着她的眼睛,没有泪水,清澈无比,像清晨的露珠。
  “什么叫绝望?”
  她在我耳边说。
  “我来找你的时候,是绝望的开始,所有绝望的结局只有一种。”
  “是痛苦。时间无法挽回的痛苦。”
  “若是不来找你,就不会有痛苦。人们都说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那样的幸福没有滋味,我情愿得到又失去,就像巧克力。”
  现在想想,今天早上的太阳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可太阳普照下的痛苦却各不相同,正如樱桃所说,我们爱这种痛苦,我们也知道我们将付出一生的代价。为什么会爱它,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两个孤独得如此相似的人,曾经在一个晚上,相拥而眠。
  我买了好多的巧克力来到樱桃对我说的酒吧门口,差五分钟九点,樱桃说每个星期六都要来这儿,这儿像是北京的酒吧一条街,有各色各异的酒吧,还有几家规模很大的迪厅。每个周末,她都在其中的一家当领舞。
  我今晚心情出奇的好,大概是所谓的大悲之后都有大喜吧,想想被我一亲芳泽的姑娘在众人的口水下肢体摇摆,我的虚荣心算是得到最大的满足了,唉,我这贱人。
  有人在后面拍我,原来她已经来了。一身金色的打扮,紧身的V口上衣,小巧的短裙,配上精致的皮靴,尤其是一条银项链,更印衬出那张略施粉黛的小脸的可爱、聪明。
  给我找了一张靠窗户的桌子,她就忙去了,看来她和这儿的人很熟,乐手、老板、有些客人。不久,演出开始了,和别的城市的酒吧差不多,田震、任贤齐的歌被各种版本地翻唱。惟一不同的是,乐队的态度很认真。
  快十点半的时候,她把我从那几个刚和我认识的东北大汗的桌上拉起来,我拿着啤酒问干什么去,她说她要去跳舞了。
  初冬的迪厅已经热气沸腾,流萤飞舞,空气中有一股红唇飞扬的味道。她跑上舞池中的那个圆台,人们在周围围了一个圈,音乐响起,舞池中的几个圆台同时升起,她和几个装束和她差不多的女子在人群中慢慢高了起来,像是海中伫立的女神。
  和弹琴时她那轻灵的手一样,她对音乐的感觉无论何时何地都那样到位地从她的舞中体现出来,她的肢体像是和音乐拥抱,我周围的人们欢呼起来,又一个夜晚开始了。
  我胃里不多的酒精在我踏入舞池时也跳起舞来,年轻、飞扬,生命,爱情在这方寸之地燃烧起来,在190分贝的声音里人们毫不吝惜自己的汗水。时间过得那么快,我觉得头有些晕的时候,看见她在那个台子上向我招手,我伸出手,身边的人们自动让开一个圈,她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入了我的怀抱,口哨、掌声四起。
  我突然感受到了她抱住我时在我肩头流下的泪水,抬起她被泪水淹没的脸,看到了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像是我恒久以来梦中的恒星。一切静止了,全世界的人们都在看着我们,音乐、周围的叫喊、DJ的煽情,我们什么也听不到了,那是怎样的一个吻啊!
  我们再次回到现实中的时候,她紧紧地抱住我,我听到了声音很小但十分清晰的一句话:“亲爱的,抱着我,别松开,我要抱着你到死。”
 
   5

  “什么时候走?”
  “明天。哦不对,今天晚上。”
  她的表情没有变,用脚踢着路上的石子。
  到了那间酒吧,她突然搂住我的脖子。
  “等我一会儿,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在我诧异的时候,她已经跑了进去。
  不久,她跑了出来,身上不知穿了谁的一件军大衣,显得可爱至极,手里拿着一串亮晶晶的钥匙。
  “你带着我?”
  她歪着头,指着一辆Hari davis,笑着问我。
  “好啊。”
  美女靓车谁不喜欢,我接过钥匙,打火,转动油门时,我手上的口子疼了起来,我感到了疼痛,它是那么的真切。我愣住了。
  “你的手怎么了?”
  她拉住我的手。仔细看了起来,然后飞快地跑进酒吧,提了一瓶不知是什么牌子的酒,给我手上浇了些,刚开始的时候,生疼,然后是火辣辣的感觉,再然后,是一阵阵的麻木。
  “过不久,就会变冷了,那时候就不会疼了。”
  说着说着,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掉了下来,把我吓了一跳,这次怎么没打雷就下雨了?
  街上的车辆很少,她开得飞快,午夜的沈阳像幻灯片一样从我们的身边掠过,路边的霓虹灯像跳跃的音符为我们伴奏。向前看,路是那么笔直,像我们无法变更的未来,那么清楚地横陈在我们面前。
  不久,觉得身子稍稍后仰,原来是上坡,身边的灯红酒绿渐渐少了。她被风吹起的长发挡住了我的脸,向上看去,灰色的山脊在夜空的背景下若隐若现。她身体的香味伴着山中清新的空气飘进我心里,使我觉得进入了太虚幻境。
  我们渐渐融入了山色之中,风大了起来,向后看去,弯弯曲曲的小路慢慢延长,消失在两边的树林中。
  “这儿不错吧?”
  她把车子停在几栋别致的房子边上。像是山中的别墅,不过没有窗户,边上还有些水泥和沙石,看来还没有完工。对面,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在房子的后面向上看,一条狭窄的台阶慢慢向山上延伸。
  “往上去是座小亭子,没什么意思,被好多树挡住了,不如这儿风景好,你看!”
  顺着她的视线,午夜的城市像一个熟睡的孩子,阵阵山风吹来,觉得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身后传来了音乐声,原来她把摩托车上的音响打开了。
  她走到我身边,出神地望着远方,我们许久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我转向她,拥她入怀。她像一只乖乖的小猫,全然没有了刚才在酒吧附近的活跃。
  “再有十几个小时我就离开这座美丽的城市了。”
  “济南的冬天也很好啊。”
  “只能我一个人欣赏了。”
  “一个人也挺好啊,坐观风起云涌,独享一人空间。”
  “也许吧。”
  “闻到香味了吗?”
  她闭上眼睛,睫毛像极了两个弯弯的小月亮。
  “好像是花香吧?不过现在哪来的花?”
  “是天空的香味,傻瓜。”
  “是吗?天空的香味?”
  我莫名其妙。
  “对啊,我很早就发现了,这是我的秘密哦,不过要用心才行。把眼睛闭上,什么也不想,慢慢的,就觉得天空慢慢低了下来,再等一会儿,就有种想飞的感觉,星星在你身边了,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记住,什么也不想,一定要心诚哦。”
  我照她的话去做,自己黑色的天空里满是她的影子,有些很远,像是夜晚的星星;有些很近,在我身边弹琴,神情那么专注,轻轻亲她一下,她没有理睬我,好像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钢琴里传出那首”梦中的婚礼“,突然之间,我四周鸟语花香。
  “我闻到了。”
  我没有睁开眼睛。
  “是吗?”
  “但我想得很多。”
  我沉浸在刚才的鸟语花香中,生怕它会消失,许久,身边没有回音。
  我转过头去,她还是那样看着远方,泪流满面。
  我疯狂地亲着她,像是要将她慢慢融化,融化,装进我的口袋,然后带着她,到处流浪。她的泪水湿润了我的嘴唇,我像一个沙漠中就要渴死的人,甘愿自己的身体慢慢风干。
  她趴在我的肩头,我们不言不语,心在随着身边的音乐跳舞。风大了好多。
  “这是一艘大船。”
  她突然小声说。
  “大船?”
  “是啊,像TITANIC,四周,是无尽的海洋,湛蓝色的海洋。”
  “最后再有一架白色的钢琴。太浪漫了吧?”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她没有接着我的话说,眼里若有所思。
  “如果那艘船不沉,会是怎样?他们到了岸上,会幸福吗?我不敢去想。我真的不敢去想。”
  “正因为船沉了,他们才会永恒。爱情永远不死,哪怕是一百年后,在大西洋深处冰冷的海底。不觉得吗?古往今来,任何触及到‘死亡’这两个字的事件,都会让人们从灵魂深处清醒地认知自己、认知爱情、认知社会。”
  “没错,死亡是伟大的,而爱情则可超越死亡,就像一百年后那颗愈发晶莹夺目的‘海洋之心’。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一个场景,就是老露丝一人在船头,把那颗充满了无限回忆的钻石丢进海里。”
  “其实,在船沉的时候,她的心已经跟她爱的人去了,电影总要升华一下,你说呢?”
  “人毕竟还是要活着,哪怕为了回忆,对吗?”
  我心中一颤,为了回忆?
  生活如此残酷,感情如此短暂,回想这几天,我心头一震,这就是我们长久以来梦想的生活?
  我心中的女子,你今天离我如此之近,可几十个小时之后,我们却要相隔1450公里,或许永远不会再见面。我前世修来的好福缘,让我与她相遇、相知,可过不了多久,我们却将被各自的生活硬生生地分开,只有让时间去遗忘,,去愈合那血淋淋的伤口,上苍如此厚爱,上苍又如此残忍,就像一个酒鬼。
  “船终究是要靠岸的。”
  她喃喃地说。
  是啊,也许,我们只有在船上,才能如此相通。
  船沉了,我们永恒;船到岸了,我们会怎样?
  不去想它。在我的生命中,尝到了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苦,这是我应得的代价,为了这短短几天的幸福,我是否将会痛苦一生?
  我接受这种交易,因为我是那么的爱她,直到痛苦也变成一种享受。我愉快地享受着这种痛苦。现在它和幸福一样珍贵。对于爱来说,痛苦和幸福是它的生身父母,那种只有幸福的爱情,是不完美的。
  今夜天空阴霾,我心中却是星光灿烂。
  享受今夜,我们就会永恒,就让我牵着身边这位女子的手,踏入这地中海般忧郁、湛蓝的舞池,尽情舞蹈,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远方云雾缥缈,海天一色。
  这种爱情,在一生中,一次足矣。
  “我一生中,有三个镜头像是被记忆凝固了,一是妈妈去世那天我来到那架钢琴旁坐了一晚;二是父亲从医院被推出时,紧握着我的手;还有一件,就是今天与你在这儿,看夜晚的沈阳。”
  她幽幽地说。
  然后,我们继续沉默,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远处有大钟的声音传来,我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肩头一震。
  “我们走吧!”
  她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我们手牵手,望了远处的城市最后一眼,可爱的沈阳,灯火迷离,夜色阑珊,人们都在各自的梦中寻找天堂,而我的天堂,此刻正从我手中慢慢滑落。
  一路无语。
  旅店门口,她递给我一个包装很别致的小盒子。
  她坐到车上,发动车子,回过头来,脸上的泪痕已干,我们相视无语,仿佛要把对方的样子定格下来,储存在记忆中。几秒钟之后,她微微一笑,绝尘而去。
  走进宾馆大门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发现我眼中并没有泪水,她车子上放的Hotel Califonia带走了我的泪水。

    6

  济南的冬天很美,晶莹剔透,像是她脸上的泪水。
  我那天和她分手之后没有去“沈阳春天”找她,虽然我预感她一定会在那儿。这是一个需要用泪凝固的决定。
  其实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怕再见到她,会失去自己。
  她送给我的礼物我上午看了,是一盘SONY空白磁带,看来是她自己录的,里面只有一首男女对唱歌曲,非常的动听,感觉像是中文版的“梦中的婚礼”。除了这首歌,磁带其余部分一片空白,我翻来覆去地听,也没听到什么,本来我以为里面会有她的只言片语。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我从沈阳回来之后变了好多,像是又被施了另外一种魔法,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只有想起樱桃的时候,才会异常的清晰。
  我决定丢掉写日记的习惯,因为人的记忆若能储存下来,就会有好多痛苦,我现在躺在床上,手里摆弄着那个磁带盒,上面有一些秀丽的小字
  And I feel wonderful because I see
  The love light in your eyes
  And the wonder of it all
  Is that you just don't realize how much I love you
  我心头一痛,拿来单放机,插上耳机,我用最后的坚强,命令自己,听完这一遍,然后就洗掉它。
  明天醒来的时候,我还是以前的那个人,因为,船靠岸了。
  我关上灯,深吸了一口气,按下PLAY 键,那段熟悉的前奏传到耳中,虽然我紧闭双眼,泪水依然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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