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随后低下了头。 乔:(我想以情,以人之常情来打动李真。)我了解这些问题, 并不是为揭你的短,而是想记录下来,客观地进行报道,让更多的干 部不再步你的后尘。让更多温馨祥和的家庭不再像你的家庭一样破碎 毁灭……当然也为了天下所有的父母和孩子们。 李真低头静静地听着。看得出来,他在思索,他在说与不说的矛 盾中痛苦地思索。 乔:在中国历史上,因贪入狱的,因贪被判处死刑的,你不是第 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但是因一个人犯罪而给家人带来痛苦最深 的,给社会带来震动最大的,你却是我采访的第一人。 烟,夹在李真手指间的烟只是燃着,慢慢地燃着,他不再吸。我 看到,李真那只夹着烟的手在发抖。 乔:如果说你什么也不顾,一合眼就走了,你的母亲、儿子和其 他亲人呢?你的母亲两次病危,你的儿子夜里做梦都呼唤着“爸爸”, 你总得给他们有个交代…… 李真突然抬起了头,眼圈红了。以前,每次提到他的母亲和儿子, 李真的心情就非常不好。他总是说:“妈妈已近风烛残年、儿子正值 年幼……” 乔:你生下来并不就是坏人。你尽管犯罪了,但也有善良的一面。 好好回顾你走过的路,剖析自己的得失,对别人是一种警示,对你的 老人是个安慰,对你的孩子是个教育…… 泪,渐渐蓄满了李真的眼眶。 李:(擦了把眼泪,终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敢说对别人有警示, 但我确实有许多话想讲给我妈妈和儿子。 乔: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如实转告。 李真把眼睛眯成一条线,转向了窗外。 我从侧面看到,泪顺着他的面颊向下流着。 李:(过了一会儿,他喃喃自语)从哪儿说起呢?想说的太多太 多了…… 乔:没关系,一天不行,两天,再不行,三天,或是更长的时间。 李:要说,我就把一生的话都说出来。让我的妈妈知道,她的儿 子虽然犯了罪,但并不是为坐牢、为被杀头而做官的。在这个时代里, 很多人都在变,都在痛苦地变,她的儿子————我,只是变得过了 头。但在这个变的过程中,我何尝没有过挣扎?没有过痛苦?我也捐 过钱、退过礼品……让我儿子知道,爸爸是被贪权、贪钱、贪色毁掉 的……那威力无比的权力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双刃剑,令人心旌摇曳的 金钱是一沓沓送你上西天的纸钱,令人垂涎欲滴的美色是一把把杀人 不见血的利刀…… 李真的情绪异常激动,时而侃侃而谈,时而泣不成声。 我几次想稳定他的情绪都没有成功。 为了不再使李真的情绪“坏”下去,少给看守所管教干部增添麻 烦,两个小时后,我中止了当天的采访。 李真被押出了审讯室。铁镣拖碰着坚硬的水泥地面又发出了刺耳 声音…… 室外,天低云暗,寒气逼人。 李:(李真拖着铁镣走得很慢,边走边对我说)这是自然界的冬 季,也是我人生的冬季。尽管今天很冷,但我的心感到很热……好久 没有这么激动了……真希望你写一本书。要是我还活着的话(李真笑 着说),我给你作序……要是……唉,乔记者,你说我这是不是也算 忏悔? 乔:一种独特的忏悔。你的忏悔也净化了我的心灵。 李:我希望这种忏悔能给我带来好运。(李真走近那道大黑铁门 前,回了一下头,满怀激情地对我说)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就在眼前 ……我希望明年的春天也是我人生春天的开始…… 日暖红绿恨天短,冰凝大地盼春归。然而第二年(2003年)的春 天来了,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李真。 2003年的春天,在天津蓟县看守所,我又一次采访李真。 李真从监舍被押进审讯室时,偶见门前几朵含苞待放的小野花, 无比兴奋地说:“春天来了!我在这里边呆长了,竟没有了季节的概 念。”他看到我和办案人员没有说话,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上了。“ 看来,今年的春色我又享受不了了……等明年吧……法庭给我改判后 ……明年的春色会加倍还我的……” 2004年的春天来了。李真却永远地走了。 看着李真的骨灰盒,我仿佛听到他发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贪欲 一旦放纵,地狱随之为你开门。 我仿佛又看到了,李真步入地狱前的惊恐…… (《地狱门前》凭介绍信团购,电话:0531—2427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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