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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变革考验素质教育

曾经有人痛陈素质教育是“在小学开鲜花、在初中秃枝桠，在高中枯萎了”。这其中，人们热论的高考升学率一度被看做素质教育的无情杀手。那么，惧怕考试的“素质”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教育吗？人人耳熟能详的素质教育有没有被社会简单化、片面化的误读？事实上，正如事物发展总要遵循质量互变规律一样，屡屡被诟病的高考制度改革3年多来一直在悄悄改变：高考的形式在变、高考的录取方式在变、高考的科目设置和高考的内容也在变。今年，山东首次实行“3+X”考试。今年，山东本科上线人数首次突破12万人,省城应届考生上线人数也取得历史性突破。这，究竟是“应试教育”疯狂回潮的坏消息，还是教育改革带来的新局面？一个不容回避的参照是，从1999年第三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国务院做出《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到今天三年多时间，正是当年升入高中的那拨孩子参加高考的跨度。让我们深入到教育的第一线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2006-08-16 21:29:31

本报记者朱德泉

8月底的济南，“秋老虎”余威不减，比天气更热的是不断传来的高考上线人数创新高的消息，省招办透露：“今年全省上线人数首次突破12万人大关”。
这些天，济南市教育局的工作人员也喜上眉梢。市招办考务科传来的消息是，今年全市本科上线达7000多人，比去年多了1000多人。
另一个鲜为人知的新闻出在“3+x”的“x”上：高考首次进行“3+x”考试，文综、理综的全市第一双双花落历城。其中，市重点中学历城一中排名理综总成绩全市第一，文综总成绩第一名竟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高中——历城五中。

普通高中缘何“咸鱼翻身”？

历城五中是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校：位于城郊结合部，校园狭小，上体育课要到相临的区体育局运动场去。同所有的中学一样，教学楼门口两边照例是贴海报和各种通知的地方。
这次的“海报”有些与众不同，左边的墙上是祝贺两名高三学生考上名牌大学的喜讯，下附清华大学和民航飞行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右边墙上硕大的高考捷报红字下面，是一串排名：文科综合考试科目全市第一，理合综合考试全市第八名；文科班高考全市第三名；高考升学率（本科上线）全市42所高中排名第九名；高考本科上线人数已达88人，上重点线13人。
校长李宗会告诉记者，粗略估计，今年学校能考上100多个专本科生，约占毕业学生的一半。
“五中很会应试啊！”在一些人眼里，“三段论”是这样产生的：“高考把应试教育推向了极至，一所普通中学高考成绩居然这么好，那它一定是不声不响地推行应试教育。”
“否则，凭什么好事就落到一所地处城郊结合部、师资力量不雄厚、况且学生中考成绩一般的普通高中身上？”
典型的酸葡萄逻辑！
李校长说，也曾有的朋友开玩笑，祝贺他们“咸鱼翻身”。
“他们实际上对高考的变化不了解，对我们的教学改革不了解”，李笑笑。
“可以说，如果靠死记硬背、如果是实行填鸭教学法，这所学校在今年高考的文科综合科目考试中一定输得很惨！”有25年教龄的文综研究组组长、地理老师韩会国说。
文综研究组由韩会国和一名31岁的历史老师、以及自己的高中学生、大学毕业后分配而来的政治老师侯霞组成。平时，三人对桌办公，有问题就相互“发散思维”。
今年文综试卷的第一个选择题很典型，一个关于欧元的问题，紧跟着7个选择题，涵盖了政治、历史、地理，考的就是学生的综合理解能力。最后一个关于丝绸之路的试题，三科的老师都强调过，因此，很多学生出了考场说老师猜着题了。侯霞说，“其实我们哪会猜题啊，一个高中生要是对涉及到主权问题、人文精神和文化遗产的知识学不扎实，毕竟不符合常识吧，我们要做的就是挖掘三学科之间的内部联系，教会学生理论联系实际的能力。”
送过8届毕业生的韩老师回忆说，80年到90年期间的高考，基本上考基础知识，老师只能让学生死记硬背、老师拼命出题，学生一遍遍练、一遍遍背，不管毕业后用上用不上，只管学生考上考不上。那时候，老师是演员，现在要求当导演。在这一演一导的变化中，学生的地位从被动地位转移到主体地位。现在，他们每周二是雷打不动的教学研究时间，“当然，要求学生学习刻苦再刻苦，什么时候也不会有错吧！”韩说。
李校长告诉记者，山东的高考分数线是全国最高的，北京上重点的学生，在这里也就能上一般的专科。因此，他特别反感“农村孩子‘高分低能’”的说法：一样的考题、一样的教育体制，就因为人家是农村的孩子就“低能”了？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明天出版社出版的画册，书名叫《董傅泉的画》说：“傅泉这丫头父母都是地道的历城人，她没耽误学习没耽误画画，今年考上了清华”。
“老师的敬业精神、学生的刻苦精神、学校的教学改革，缺一不可”，他说。

素质教育逼迫“全员充电”

就像一千个人眼里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素质教育在许多人眼里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因此，有人诙谐地称：“素质教育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向里装”。事实上，人们对素质教育的认识也经历了一个逐渐清晰的过程。
素质教育的提出始于1996年的“三要义”说，即素质教育要面向全体、全面发展和生动活泼地发展；面对“连炒个鸡蛋也被看成是素质教育”的片面性理解，1998年，教育部要求素质教育要集中体现在“研究和探索学生创新意识和创造性精神为主”，这标志着数年的教育理论与实践结合深化了人们对素质教育本质的认识，一年后，全国第三次教育工作会议召开，中央、国务院颁布《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这个被看作是指导我国21世纪初期教育改革和发展的纲领性文件才准确定位了素质教育的基本要义，这就是：以提高国民素质为根本宗旨；以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为重点；要坚持面向全体学生，为学生的全面发展创造条件。
正如所有国家的教育政策都必须采取渐进的、非功利性的变革一样，经历了“一哄而上”的浮躁，跳出对素质教育的理解误区，我们突然发现，素质教育其实是教育的终极目的，离开了措施谈目的，是空谈。
措施何在？措施靠谁落实？
“素质教育的落实，不是怎么学，而是怎么教的问题”，历城区教育局局长李国勋说：“薄弱的师资力量和陈旧的教学管理观念不改变，谈素质教育如同唱山歌”。
2000年8月，历城农村中学的60名校长来到上海静安区等名校挂职副校长，至今，这种“外挂换脑”已经连续搞了3年，教学管理的模式变了，老师的素质也在变！
在历城当老师很有面子，多数人刚结婚就能分上房子，但是，在这里当老师也是苦差使，每年两次创新教育基本理论考试，还有诸如全员微机应用培训、计算机应用与教学整合培训等，名目繁多。
刚开始，有的老师认为是走走过场，带个小抄寻机抄袭，但是，很快就发现这种做法让他们大丢面子。
2000年12月底第一次考试，作弊人员的名单被历城教育局上了墙，抄袭的和允许他人抄袭的全未“幸免于难”，缺考人员的名单同时上了墙！
“随后每年的教师双考，敢抄袭的越来越少了”，李国勋说。实行素质教育不单单是基础教育的事情，多少年不变的师范专业课程往往严重滞后教学改革的现实，这让许多刚出大学门的新老师迅速知识折旧，更多的老教师底子薄弱，不强化培训怎么行。
在现行的教育体制下，还不太容易让落后者下岗，对此，李国勋有些无奈，但是：“教育的变化一定是在组织内部产生的，一定是在教师的内心成长起来的，培养老师不断变革的能力，这是建立学习型组织的核心，也是切实落实素质教育的保障”。
去高考理综总成绩全市第一的历城一中采访，几名理科的老师怎么也总结不出他们“夺冠”的法宝，只是说他们去过哪里学习，听过参加过什么全国理科教学研讨班，再就是“农村孩子上学不易，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今年历城一中本科上线率达61%。一位老师说，他们认同红烛“蜡炬成灰泪始干”的那种奉献精神，但是他们更愿意变成一块 “蓄电池”。在历城一中的宣传册上，印着以下几行字：引导教师改变“一次充电、终身放电”的陈旧观念；国家兴衰在教育，教育成败在老师。
副校长金巍说：“学校虽然在南部山区，但随着下一步的优化升级，将最终形成占地300亩的生态化开放式学校，到那时，我们的社会视野将更宽广”。

“分层次区域创新”求解素质教育

这是我们这一代人不敢想象的、浪漫的、灵性的、诗意的语文课堂——
唐人的“黄河入海流”，被洪家楼小学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不断翻译成“黄河水滚滚地向大海流去”、“黄河水翻滚着浪花向大海奔去”等更美的句子，同学们闭上眼睛，随着张洁老师抑扬顿挫的渲染，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回到唐朝，变成诗人王之涣……
这是历城区小学创新教育带来的变革，这样的变革始于3年前，并于2年前归纳成一套分层次区域创新教育丛书的第一本——小学篇。
“如果说素质教育是教育的终极目的，那么创新教育就是实现这一目的的手段”，三年来与大家潜心研究、推广分层次区域创新教育的历城区教育督导室主任王钢城说。
针对素质教育“在小学开鲜花、在初中秃枝桠，在高中枯萎了”的说法，王钢城认为，教育的区域性不平衡，教育在小学、初中、高中的不同特点决定了创新教育必须要走分层次区域创新的路子，而且这种教育必然是是分层次、分阶段整体渐进式的。因此，他希望持有这种观点的人“稍安勿燥”。
初中教育正值学生入学高峰，班额一般在70多人左右，“两基”达标后，初中学校基础设施数年没有提高装备水平，对应的现状是初中生正处于身心发展的活跃期、课程处于改革阶段，老师的专业知识和教学方式深受影响，教学中一个个“真空”的出现，造成学生厌学、辍学，这是很多初中学校存在的“共同之痛”，也许，这就是“素质教育在初中秃枝桠”一说的立论基础。
如今，分层次区域创新教育丛书的第二本——《初中教学改革设计》已经由山东大学出版社出版，这种分学科教细化到具体课程、长达26万多字的教学改革设计已经被广泛应用于历城的初中教学中，操作性很强。李国勋说，这本书从实践中来到，到实践中去，凝结着数万名老师的探索和创造性劳动。
付出总会有回报。今年，济南市教育局对历城二中投资1000万完成了优化升级，昔日的农村学校一跃跨入省级重点行列，今年，它以65%的本科上线率位裂全市三强。
按照规划：到2004年10月，包括高中在内的全区区域创新教育教学体系完成，再经过一年的调研，总结得失，设计出下一周期教育改革的主攻方向。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信息来自山东省教科所，今年，他们把自己的学术刊物定名为《创新教育》，它标志着山东创新教育的研究和教学实践在各地已经生根开花。

高考改革带动“高中之变”

高考改革的指导思想是“有助于高校选拔人才，有助于中学的素质教育，有助于高校办学自主权的扩大”。
　让我们感受一下带来的高考变革：高考内容的改革更突出对学生能力和素质的考查。试题设计增加应用性和能力型题目，把以知识立意转变为以能力立意；转变传统的封闭的学科观念，在考查学科能力的同时，注意考查跨学科的综合能力；"3＋X"科目设置方案中，文综理综不再是理、化、生、政、史、地等科目按一定比例的"拼盘"，而变成一种考查学生理解、掌握和运用中学所学知识的能力测试；网上录取已经实施；北京、上海、安徽和内蒙古自治区进行了春季高考试点；在考试制度改革的同时，高校大扩招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高考独木桥的宽度”。
高考变化引导的是高中教育的变化，在刚刚通过省级规范化学校验收的历城四中，104亩校园弥漫着一种民主、开放的学风，30多岁的苏鹏与其说是个校长不如说更像个孩子王，他曾连续三个月睡到男生公寓里当舍友了解学生的思想动态、倾听学生们对学校管理的意见，开始从舍友眼里的“卧底汉子”变成宿舍间争抢的“好朋友”。在他的眼里，这所原先的“问题学校”没有“问题学生”，1000多个学生，奖状发到六百多，从学习进步奖、最佳音乐奖到劳动积极分子选出了一大堆，青年党校还培养了6名高中生党员。今年，他们高考一榜上线学生达到79人，上本科线的体育生、美术生有8个，成为全区教育的新亮点。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时代，也是一个愚蠢的时代……”狄更斯在《双城记》的开头写下了如此具有万金油效果的句子。如果我们不否认这个时代的教育仍离素质教育的完美存在不小差距、高考制度改革仍有许多未尽如人意的话，那么，我们不妨冷静地审视这种自下而上、稳步渐进的创新实践，宽容地看待它尚存在的问题并且给它足够的改革时间，毕竟，社会应当为教育的进步喝彩，尤其是仍处于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加缝中，正努力改变这种格局的广大的校园之变。(2002年8月生活日报)

编辑： zhouchuanj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