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99年4月20日至4月24日
《生活日报》新闻连载

测谎仪测出的罪恶

中毒事件险以爱心故事结束

　　这是山东省县级公安机关首次使用测谎仪侦破的刑事案件。某县一家七口全部中毒，其中，55岁的陈老汉不幸身亡，现场呕吐物中检出“毒鼠强”！是误食还是投毒？婆媳先后吐露出一段各自的“绝对隐私”……
　　为保护受害者，本文所涉人物姓名皆以化名出现。
　　1999年3月10日，沐浴在落日余辉里的聊城市某县山村，炊烟袅袅。
　　53岁的女主人周淑芬正忙碌地操持着一家七口的晚饭。玉米粥、白菜炖肉，今晚的饭菜并不丰盛，想到大儿子即将返城打工，周淑芬特意切了块春节剩下的腊肉。一家人边吃边唠，倒也其乐融融，9岁的孙女文文匆忙喝了两口粥，就一溜烟儿跑出去玩了起来。
　　几分钟后，文文呕吐着跑回家，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叔叔，全都直挺挺躺在地上，嘴吐白沫。
　　文文哭喊着跑进邻居家，一头栽倒在门坎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邻居们当即将陈家七口送往县医院抢救。陈老汉终因中毒太深，不治身亡。1小时后，最先苏醒的周淑芬嚎啕大哭，悔恨不该将那变质的腊肉端上桌。此时，其他人仍处于昏迷状态，并数次出现假死。
　　据此，医生初步判断，中毒原因极有可能是“肉毒杆菌”所致。
　　第二天，陈家中毒的消息传遍了全村。乡亲们纷纷赶来探望，并自发捐了款。县医院的医生们被这种淳朴的民风感动了，也纷纷解囊相助。
　　眼看着中毒事件就要以一曲《爱的奉献》结尾，警方的疑问却与日俱增：“孩子没吃一口肉，为何也出现中毒现象？”他们决定，认真勘查现场，提取食物样品，速送省卫生防疫站检测。
　　3月15日，省卫生防疫站的检测结果传了回来：呕吐物中检出“毒鼠强”。
　　“毒鼠强”是家家常用的一种剧毒灭鼠药，俗称“三步倒”。
　　是误食还是有人投毒？
　　如果是误食，剂量之大让人难以理解；如果是投毒，门锁、院墙均未发现异常痕迹，投毒者又是何人？

灭门之毒从何而来

　　逐户排查、复勘现场、询问受害人，县公安局决定兵分三路开展工作。
　　排查组首先传来消息：陈老汉为人本分，与人无怨无仇，在村里口碑极好。案发前也未发现任何家庭矛盾，但近5年来陈家怪事不断。自九五年秋天病死第一头牛算起，他们家先后有3头牛、1头驴、数头猪羊相继毙命，吓得陈家从此再也没敢喂牲畜。此外，在短短3年时间里，陈家的柴禾垛先后4次起火。迷信的村民猜测，陈家一定是得罪了哪一位“山神”。
　　现场复查仍未寻觅到丝毫有价值的线索，食物样品送市公安局化验再次证明：“毒鼠强”剂量之大足以毙人性命。
　　随着陈家老少的逐步清醒，询问受害人的工作取得了多条线索。
　　据周淑芬回忆，他们家与邻里乡亲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只是有以下小摩擦：其一，10年前，因宅基地纠纷同一户邻居打过架，后由大队处理调解，但至今两家人仍不往来。其二，3年前，陈家栽到田边的4棵树被邻田的一户锯去盖了屋，后官司打至法院，目前双方互不搭腔。
　　中毒最深的儿媳汪爱英透露了另一条线索，去年村东一门远房大叔喝醉，曾想对其非礼，遇拒绝后再未登门。
　　警方经缜密调查得知：前一位邻居早在几年前就将闹纠纷的宅基地以500块钱低价卖掉，全家搬至邻村经商去了。区区4棵树纠纷，也绝不会使另一位邻居下投毒害命的毒手。那门远房亲戚不上门的原因则是因为“深感对不起文文她娘”。
　　到底是还有谁与陈家暗中结仇？面对公安人员的急切目光，陈老汉的大儿子陈世海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婆婆吐露一段孽缘

　　“俺怀疑娘同他一直有不光彩的事儿。”陈世海说出的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今年44岁的“老光棍”赵仁山。赵仁山身边只有一位81岁的老娘与之相依为命。由于人少地多，外地的哥哥常捎点钱回来，但他家境较为富裕，赵仁山也经常乐于接济四邻，同陈家关系一直很好。
　　早在8年前，陈世海少不更事的小弟，就曾悄悄告诉过他一件秘密：“仁山叔同娘趴在床上打过架。”陈世海当即甩给弟弟一记耳光，喝斥其“不要胡说”。但从那以后，他开始留意母亲与仁山叔的些许不正常言语，随着自己也到了而立之年，爹娘子孙绕膝，就再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要对俺爹下毒手，仁山叔最有可能”，陈世海如是说。
　　公安人员悄悄将周淑芬叫出门外，这位老太几经推诿，最后不得不吐露了以下隐情。
　　原来，8年前，陈第汉独自一人去了东北，大儿子也已外出打工，家中只剩下妻子同9岁、14岁的小儿子、女儿艰难度日。邻居赵仁山经常帮忙锄地拔草。一天晚上，周淑芬来到赵家打算给他帮忙介绍个对象，谁知赵仁山却脸色涨红，一把拉住周的手说：“淑芬嫂，俺就看着你好……”也许是长期以来得不到丈夫的关爱，周淑芬顿时一阵眩晕……
　　从此，赵仁山往陈家跑得更勤了，并多次催促周改嫁给自己。俩人的关系一直维持到3年前丈夫归来。看着陈家和和睦睦，加之周淑芬年老多病，赵仁山就再也没提出过任何非分要求，陈老汉死后，赵仁山不但忙前忙后处理丧事，还多次捐钱垫付过住院费。
　　不过，有一件事始终让周淑芬闷在心里。就在中毒事件发生的第2天，村里的十几口人结伴前来探望。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儿媳汪爱英有气无力地要求“仁山叔”拉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一言既出，赵仁山顿时色变，拂袖而去。

儿媳低下了羞愧的头

　　“仁山叔，你咋这么狠，下毒杀俺全家！”汪爱英的低语如同平地里响起了颗炸雷，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赵仁山身上。
　　赵仁山气得哆嗦了，他指着又昏迷过去的汪爱英连声说：“好心没好报，你、你……”话未说完，便夺门而去，一同前往的邻居们忙追出去劝慰，好说歹说才将赵仁山劝回了家，赵仁山的老娘闻讯，气得非要拄着拐去找陈家评评理。
　　公安人员找到汪爱英，经过一番耐心细致的工作，汪爱英止住眼泪，嘤嘤诉说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30岁的汪爱英永远也忘不了3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天，丈夫同赵仁山一同锄完地，喝了几杯便匆匆踏上了返城的汽车。汪爱英去赵家送锄头，醉眼朦胧的仁山叔一把抓住了同样有几分醉意的汪爱英，她想喊，又怕丢人现眼。想逃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赵仁山的大手，苦苦的哀求已无济于事。事后，汪爱英整整哭了一夜。第2天早晨，赵仁山抱着文文出去玩，边走边撂下一句话：“听叔叔的话没亏吃，不然将乖文文扔出去。”孩子银铃般的笑声里，汪爱英心头一震。
　　从那以后，赵仁山隔三岔五就去纠缠汪爱英。汪爱英也曾紧闭门窗，但却最终怕“嘭、嘭”的敲门声惊醒了公婆而就范。她知道，心胸狭窄的赵仁山什么坏心眼儿都有。一次，邻居大嫂一句“盖了新屋也娶不上媳妇”激怒了赵仁山，第2天，人家的地膜全部被揭。赵仁山得意地告诉汪爱英：“谁得罪我，没好下场”，也曾多次催促汪爱英：“弄点药药死世海，嫁给我算了！”
　　为彻底摆脱赵仁山的纠缠，汪爱英索性将小姑子请进了屋，赵仁山半夜翻墙而来，听到姑嫂的说笑声，曾气愤地偷走了汪爱英晾在院内的裤子，撕个稀巴烂。
　　就在出事前3天，赵还借酒发疯，指桑骂槐地称：“叫你活几天就活几天！”
　　这一切，难道仅仅是一种偶然的巧合？

自杀未遂  测谎仪“测”出真相

　　1999年3月29日，公安机关以涉嫌流氓行为将赵仁山刑事拘留。起初，赵仁山百般抵赖，拒不承认同陈家婆媳两面三刀有过什么特殊关系。村民们还曾找过办案人员，问“是不是抓错了人”。因为讷言少语的赵仁山在众村民心目中始终是位老实人，为了照顾老母的起居，他甚至耽误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3天后，在公安机关强大的思想攻势下，赵仁山终于承认了欺负过陈家婆媳二人的事实，但仍拒绝承认“投过毒”。
　　凭着多年的预审经验，刑警大队董大队长一眼看出了他外强中干的内心活动。3月31日晚，刚刚接受完审查的赵仁山回到看守所，乘干警不备，突然一头向木柱撞去，赵仁山快撑不住了。
　　董大队长决定利用此时向赵仁山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再施加点儿压力。
　　4月1日，赵仁山被带至市局那台刚刚购来的乳白色测谎仪前。三根红白黑导线分别连接到赵的心脏、手腕等部位。小小的银屏顿时显示出血压、脉搏、心跳等频率，精心设计的几组问话开始了：
　　“你叫赵仁山，是吗？”“是”屏幕曲线显示平稳。
　　“你今年44岁，是吗？”“是”屏幕曲线仍然平稳。
　　突然审讯员话题一转：“3月10日陈家的饭里，是你下的毒吗？”
　　“不是！”虽然这次赵仁山仍语气坚决，但屏幕曲线剧烈的波动表明：他在撒谎。
　　经过3个小时9组的测试，赵仁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心冒虚汗，向公安人员讨了根烟后，竹筒倒豆子般将作案过程和盘供出。
　　原来，陈家修过的门锁几乎用任何一把钥匙都能捅得开，这对老邻居赵仁山来说几乎是公开的秘密。3月10日下午3时许，赵仁山乘陈家人离家下地之际，摸出刚刚买来的两包鼠药，倒进一空烟盒里，悄悄掏出自己的钥匙打开陈家的大门溜了进去。在厨房里，他将两包老鼠药全部倒进了半瓢玉米面里。
　　回到家中，赵仁山一阵暗喜。等到3月11日，汪爱英一口说出：“仁山叔，为啥下毒害俺全家！”这句话时，他自认为事情败露，表面应付了两句，便跑回家卸下了电源插座，几次尝试触电自杀。
　　求死不成，赵仁山索性打定主意，死不开口，没想到却在测谎仪面前最终败下阵来。问及投下灭门之毒的原因，赵仁山居然大言不惭地声称：“只是想叫汪爱英难受难受。”